宋柳一个跨步从废墟上穿过，迎着火光窜了进去。
宋老二试图薅住自家大哥，却只碰到衣摆。
“大哥！”
他叫了一声，却只见面前的身影淹没在熊熊烈火中。
哐当一声落下，不知是何处的房梁承受不住地摔落在地，将道路拦截。
宋柳回头用余光看了一眼，意识到自己走不了回头路了。
他从衣摆上扯下一块布，捞起一旁的茶水将其浸透，顺势将自己的口鼻裹住。
鼻息之间残存的焦灼味道被茶香掩盖，宋柳尽量放缓呼吸，在破败的火海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滚烫无比，被周围的热气围绕，他将剩余的茶水洒在自己的身上，避免被烈火灼烧。
快步向前，顺着顾元贞两人被踹出小馆的路径寻找。
“小哑巴！”
他喊了一声，期盼得到回应。
随从和镖师也蜂拥而至，在火场中寻找幸存的人。
火势消退了不少，只是浓烟滚滚，叫人看不真切。
“小哑巴！”
没看到男人的身影，宋柳心中有些不安，不免焦急。
“该死！顾兰泱！你听见就回答我！”声音震耳欲聋，带着嘶哑。
“宋柳！”
宋柳神经一动，捕捉到回应。
他快步走到后院，挥动手臂将冲面而来的烟雾荡平。
院中有一个巨大的储水缸，男人此时站在里面，浑身都湿透了，手里还捏着缸盖。
宋柳瞬间松了口气。
他连忙上前查看男人的伤势，都是一些皮外伤。
“我叫你，你怎么一直不作应？”
顾兰泱垂了垂眼。
宋柳这才反应过来，想来他见火势太大，躲进了水缸里。
方才大家伙将火势扑灭不少，他才敢冒头。
“先出去。”宋柳拉了他一下。
却没能拉动。
宋柳纳闷，看向他：“你还没泡够？”
男人的神情有些松动，从水里出来，准备离开。
可宋柳越发觉得古怪，正欲靠近水缸查看，却被男人攥住了手腕。
“不是，你顾虑什么呢？”
可男人却不语。
一时僵持。
宋柳骂人的话呼之欲出，却听见水下传来动静。
咕噜咕噜冒起了泡。
宋柳瞪了顾兰泱一眼，正准备俯身一探究竟。
突然一人从水面窜了出来。
冰凉的泉水溅了他一脸。
“哇！憋死、憋死本王了！”仲卿大口大口喘着气，把着水缸边防止自己脱力再跌回水中。
“你怎么也在里面？”宋柳愣了一下，打量着面前的人。
“只有此处可以躲。”身后的顾兰泱说道。
“宋老板作甚如此瞧着我？仲某无碍，放心放心！”仲卿十分自然地认为宋柳是在关心自己，竟还安慰起来。
宋柳嘴角抽动，伸手拉他出来。
“你怎么还能喘气呢？”
仲卿有些费劲地从水缸里爬出来，嘿嘿一笑：“仲某福大命大，谁都可以死，仲某可是死不得的。”
宋柳只当他是在臭屁，将人拉出来后就嫌弃地甩开他，走出了院子。
不留此时快步跑了过来，先是冲着顾兰泱作揖，才道：“镖头，方才清点过了，我们的人折了大半。这些火药是金州的样式，货物也都不见了。”
宋柳额角的青筋狂跳，有些语塞。
“放信烟给镖局，留下两人接头，将兄弟们的尸首运回去好生安葬。”顾兰泱道。
“是。”不留再次作揖，便下去了。
仲卿看了一眼顾兰泱，思忖道：“总之，我们先回京城上报给皇城司。”
宋柳瞥了他一眼，“马车都炸成渣了。”
仲卿啧了一声，“马呢？”
“还剩……1、2、3——4匹活着。”
“那就骑马回去。”仲卿道。
宋柳翻了个白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
“你看看，还剩下什么？都炸没了，咱们这么多人，路上喝西北风啊？”
几人四处看了一圈，的确是什么都没了。
但是最终，他们的视线都集体落在了宋柳的腰间。
宋柳背后一凉，立马按住自己的荷包。
“不行！这是我的老婆本！”
仲卿却示意了一旁的随从，随从会意，向宋柳走了过去。
“仲狗！你干什么！救命啊！小哑巴！救我！”
却只听到仲卿的声音：“宋老板放心，老婆本没了，等到了京城，我给你一座宅邸，送你万亩良田，然后给你娶六个姨娘！”
“仲卿！你大爷——”
……
马匹不够，所以大多是两人骑一匹。
刚刚被剥削得两袖清风，宋柳内心怒骂仲卿八辈祖宗，又瞥了一眼在一旁整理马鞍的顾兰泱。
“你刚才怎么不帮我？你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顾兰泱！你又不作声！”
宋柳哼了一声，气道：“你是等着到京城仲卿给我娶六姨娘吗？”
男人的动作一滞，瞥了他一眼。
宋柳被这一眼看的发怵，咽了咽口水。
“你到不了京城。”他道。
“我，我方才是气话，你不能因为这个把我丢在这吧。”宋柳无语，只得往回找补。
顾兰泱走过来，将缰绳递到他手里。
“你跟着不留和不落回平江。”
宋柳一愣：“为什么？”
“你就听阿狰的吧！后面的路危险，你带着这些小的会平江，还有人接应。”仲卿在一旁道。
这是什么意思？显着你俩相濡以沫了是吧？在我这搭什么腔？宋柳一时之间气急了，上前给了顾兰泱一拳。
“合着你俩隔着遛小爷呢？危险，一开始不危险吗？不也是带着小爷来了，不然你们带那么多随从镖师吗？不就是早就知道此路危险！现在摆摆手让小爷回去？没事吧？”宋柳怒不可遏，怒声道。
“宋老板……”仲卿上前拉架。
“闭嘴！”宋柳立马打断他，“妈的，你们两个倒是携手并进了是吧？怎么？我打扰你们同生共死了？我去你的，顾兰泱。你昨夜对着小爷又亲又抱的，今天就想打发我，跟他走了？不是你真的狗……你跟这个仲狗一样！想来你俩还真般配——”
“宋柳。”
“怎么？！你敢做还不敢让我说了！你敢丢下我！我就让全中州的人都知道你是个玩弄少年感情的——”
顾兰泱苦笑一下，上前将人揽进怀里。
“你冷静冷静。”
他尽量将声音放柔，“别闹。”
可少年正在气头上，将人一把推开，翻身上马。
“行，既是如此，小爷就不奉陪了。”
话音刚落，少年双腿一夹，马儿瞬时冲了出去。
“大哥！大哥！你等等我！”宋老二焦急地叫了两声，“小少爷，我不会骑马！”
顾元贞无语，将人带上马背。
“哥，我先带人追去了。”
说罢，追着宋柳的身影扬长而去。
“不留，你们也跟着。”顾兰泱对一旁的兄弟俩道。
“是！”
宋柳一路上飞驰，不知跑了多久，逐渐降下速度来。
“大哥！”
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唤，宋柳回头瞧了一眼。
“大哥，你别生气。”宋老二思索了一会儿，又道：“小默哥也是为你好，毕竟咱们也帮不上忙。”
顾元贞一翻白眼，“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果然听宋柳道：“你也觉得我碍手碍脚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大哥！”宋老二连忙道。
他大哥却头也不回，骑马飞驰而去。
宋老二看了一眼顾元贞，“这……”
“你这样的，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顾元贞犀利点评。
宋老二挠了挠头，甚是不解。“我说错什么了吗？”
夜幕降临，秋风瑟瑟，尤其是夜晚的风，有些刺骨，划得人脸疼。
宋柳将马匹拴在树干上，掏出一块干粮塞进嘴里。
自己走的时候没带多少吃的，只剩下一块干得硌牙的麦饼。
水囊里的茶水已经凉透了，一口下肚，激得肠胃冰凉。
“真是该死——”
难以下咽，但肚子又叫个不停。
几声鸟叫，宋柳抬起头看向盘桓在自己头上的鸟。
“敢在小爷头上拉屎，小爷就把你屁股上的毛都拔了。”
声音冷冷飘过，那鸟儿好似听懂了，绕了一圈就飞远了。
不大一会儿，就听到一声稚嫩的声音从身后的树林传来。
“宋公子！找到你了。”
“不留？你怎么找到我的……”宋柳怔了一下，对上小孩的视线。
“嘎嘎！”一声鸟叫。
宋柳这才注意到他肩头上的那只鸟。
就是方才盘桓在他头顶的那只。
“原来他方才一直围着我转不是想在我头上拉屎啊……”宋柳瞧着鸟儿，感叹道。
“嗯？什么？”
“没什么。”
宋柳向小孩身后张望了张望，没能看见其他人的身影。
不留看出他的心思，解释道：“宋二公子和顾二公子跟着不落回平江了，只我一人来找你。”
“我，我也是回平江啊。”
“可是宋公子这个方向是错的。”
宋柳环顾四周，一拍脑门道：“擦，这路都长得一样。”
“无碍，我带你回去。”不留说。
“多谢。”宋柳这句话是发自真心地，自己一时气性，害得他一个半大孩子在这荒郊野岭寻找自己。
下一秒，宋柳的肚子又叫了一声。
声音不小。
宋柳尴尬地嘴角抽动，“我，好像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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