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担心,如今二者虽有融合之兆,但好在时日尚浅,还有扭转之机。”晏清说完屈指一弹,一点灵光落在朱尔旦眉心。
王秀娘屏住了呼吸,其他人也都目不转睛看着。
只见一道极淡的身影从朱尔旦身上显现,众人细细打量,这个朱尔旦与先前的那个一模一样,眉眼间的神情却迥然不同,一个孤傲冷漠,一个敦厚质朴,判若两人。
朱尔旦坐起身环视了一圈,神色有些茫然,直到看见了王秀娘,顿时眼眶红了,一把上前抱住,“娘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王秀娘看着眼前人敦厚的笑容,目光中浓重的情意,再无怀疑,这是真正的朱尔旦,眼泪登时掉了下来,“相公!”
夫妻两抱头痛哭。
晏清看了小倩等人一眼,众人会意,悄悄离开,将空间留给了这对苦命的夫妻。
良久,待两人心绪平静了些,王秀娘才细问朱尔旦的情况。
朱尔旦轻轻碰了碰她颈间的红线,心疼不已,“娘子,还疼吗?”
王秀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惊喜之中,握住他的手,含泪摇头笑道:“一点儿也不疼。”
朱尔旦心中越发难受,紧紧攥着她的手,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让娘子受了这许多苦。”
自从换心之后,他的意识便被囚禁在一处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地,虽然偶尔能听到外界的动静,却无法发声,否则绝不会让妻子遭受这些。
诉了一会儿衷肠,两人也渐渐冷静下来,朱尔旦郑重向晏清作揖道谢,感谢她对妻子的数次相助。
晏清摆了摆手,看着朱尔旦越发虚弱的身形,道:“你如今是生魂,且魂魄极为虚弱,不可离体太久,还是先回肉身吧。”
朱尔旦闻言沉默片刻,忽向晏清行了一礼,道:“我打算把这颗七窍玲珑心还回去,望大人成全。”
晏清闻言微微挑眉,“失去这颗心你便无法活命,可想清楚了?”
朱尔旦面色微微一白,神色却十分坚决,“与其失去心志变成另一个人,倒不如做鬼,至少能清醒的活着。”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的肉身依靠七窍玲珑心而活,二者已开始融合,若将朱尔旦的魂魄剥离,肉身也必将死去,若不剥离,则元神被吞噬,二者融合之后,便会成为一个全新的灵魂。
真正的朱尔旦也将消逝在天地间,不复存在。
王秀娘攥住了他的手,目光担忧,“相公……”
朱尔旦苦笑,“原是我贪心,命中才有此一劫,还害了娘子,我不想再让更多的人受害。
这颗心本也不是我的,早就该还回去了。”
王秀娘温柔地看着他,“不论如何,我们夫妻二人都一同面对。”
晏清早有预料,闻言也不惊讶,提醒道:“可是你阳寿未尽,如此一来便算是枉死,只能被打入枉死城内,阳寿期满后方可投胎转世。”
朱尔旦神情却无半分迟疑,“我知道自己驽钝,但此次劫数虽因我而起,陆判亦有罪,我要去十王殿告状,讨回公道。”
众人听了,对这个平庸的凡人都有些刮目相看,倒是有些胆气。
小荷忍不住道:“你们如今不过魂野鬼,如何敢靠近十王殿。”
晏清听罢,沉吟片刻,手心一翻,掌中出现三支线香,“此香为返魂香,点燃后可通三界鬼神,你先写好一封诉状给秦广王,诉明冤情,燃香后于神像前焚化。”
十王殿内供奉的是十殿阎罗,秦广王为一殿阎君,专司人间夭寿生死,统管幽冥吉凶,而陆判不过是其座下一小小判官而已。
王秀娘感激不已,小心翼翼接过返魂香,“多谢大人——”
晏清微微叹了一口气,“阴司之事我不能过多插手,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朱尔旦攥着妻子的手,微微一笑道:“大人已经帮了我们许多,剩下的事便让我们自己去试一试吧。”
————
数日后,陵阳城内出了两件新闻,一是新科魁首朱尔旦无病而逝,第二件却是十王殿内陆判的神像忽然碎裂,引发百姓们一阵热议。
是夜,朱尔旦夫妻漏夜造访。
夫妻俩一进屋,便携手向晏清下拜,“若非大人相助,否则我们夫妻天人永隔,含冤屈死,也无人做主。”
晏清抬手止住了,“不必多礼。”见了两人的神色,微微一笑,“看来你们此行颇有所获,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王秀娘眉眼间的怨气已消失殆尽,微笑道:“罪魁祸首已经得到惩处,我与相公也没什么可怨恨的了。”
原来,黑白无常经晏清提醒,已开始察觉到了不对,回去便禀明了秦广王。
秦广王震怒不已,因事关重大,命人开始暗中调查,正好又接到朱尔旦的诉状,证据确凿,下令彻查陆判,真相很快便水落石出。
原来那颗七窍玲珑心的主人原是陆判在人间时的至交好友,生来便心有七窍,天赋异禀,只可惜偏偏入了旁门,以邪术残害生灵,最后被正道斩杀,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颗七窍玲珑心附着了最后一缕残存的元神,被陆判偷偷藏下,蕴养了数百年。
后来陆判与朱尔旦结交,见朱尔旦心窍不通,便动了换心的主意,一是为了帮助朱尔旦,二也是想让旧友重回人间,一念之差,才犯下大错 。
最终七窍玲珑被毁去,陆判也因徇私枉法,被剥夺神职,废去修为,打入六道重新轮回。
吴小姐本为枉死,阳寿未尽,又被割去头颅,亦是无妄之灾。
王秀娘自知已死,无法复生,在托梦与吴小姐商议之后,便决定由吴小姐继续用她的身体活下去,算是补偿。
吴小姐先前的遗体则与王秀娘的头颅合葬,以全其体。
杀害吴小姐的凶犯杨大年亦被缉拿归案,将于秋后斩首。
晏清听罢,轻轻颔首,“诸事皆已了结,你们日后可有何打算?”
夫妻两相视一笑,朱尔旦拉着妻子的手,微笑道:“阎君念我无辜受害,特赐我为崔判官座下文吏,有官爵在身,阴宅数间,内人亦随同居住,与阳世无异。
又怜我夫妇遭横祸,幼子无人教养,特许我夫妇常回阳世,教养幼子。”
晏清微笑颔首,“如此也算是圆满了。”
夫妇俩去后,小荷有些好奇道:“大人,那陆判日后会如何?”
晏清淡淡一笑,“若能在轮回中超脱,再次修炼圆满,兴许能重回神位。
若不能,则会被红尘业障侵染,就此迷失在轮回中,在红尘中沉沦,沦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不过这一切也都与晏清无关了。
数日后,两辆马车驶出陵阳,悄然远去。
夜间,朱尔旦夫妻叩门拜访,却见开门一陌生老翁前来开门,顿时吃了一惊,忙道:“请问老丈,此间主人何在?”
老翁打了个哈欠,莫名其妙看了两人一眼,不悦道:“什么主人,这宅子一直没有人住过,你们大晚上的莫不是发梦罢?”
两人相视一眼,心知是那位大人故意为之,只得遗憾离开。
王秀娘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怅然,那般神仙样的人物,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了罢。
自此,朱尔旦夫妇三五日回阳世一次,夜间留宿,鸡鸣方去。
王秀娘打理家中事务,朱尔旦则灯下教子读书,宛若生前。
朱玮白日的饮食起居则由桃儿与朱叔照料。
朱玮天性聪慧,七岁能诗,九岁能文,十五岁便考取了秀才功名,十七岁与蒙师之女成婚,夫妻恩爱。
从此后朱尔旦夫妇回家次数渐少,月余方回来一次。
又一次团聚之后,王秀娘看着长大成人的儿子,如幼时一般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微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我与你父亲也该走了。”
朱玮心中早有预感,闻言依旧泪流不止,泣道:“爹娘不必担忧,儿已成家立业,家计亦尚丰裕,足以支撑开销。”
朱尔旦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欣慰道:“我儿天资聪慧,远胜为父,日后自有前程,只是须谨记为人根本,若为父母官,更须立身持正,廉政爱民,如能做到,父子尚有相见之日。”
朱玮哽咽难言,唯有点头而已。
朱尔旦夫妻告别儿子,相视一笑,携手隐去。
后朱玮于十九岁中进士,授县令,爱民如子,劝课农桑,政绩斐然,接连升迁,六年后擢升为华阴郡守。
途径华山,正逢日暮时分,忽一阵鼓乐声响起,凭空出现一队人马,卤薄仪仗,金彩辉煌,众侍卫簇拥着一辆华盖车,车中端坐着一名华服威严的官员。
“此为太华卿之仪仗,闲人闪避!”
朱玮细思从未听过太华卿之官名,心下疑惑,举目望去,细看车中人,顿时又惊又喜,原来车中端坐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父亲朱尔旦。
朱玮惊喜万分,慌忙下马跪拜,“孩儿拜见父亲!”
朱尔旦颔首微笑,“我儿不负为父期望,勤勉为政,不堕朱家门楣,为父可以瞑目了。“
朱玮霎时流下泪来,“儿从未忘却父亲教导,无一日不思念双亲音容。”
朱尔旦微微一笑,“你如今已是一方主官,莫做此小儿情状。”
朱玮忙拭了泪,哑声道:“娘亲可安好?”
朱尔旦颔首,“汝母安好,唯惦念于你,知今日你我相会,特为你做一饭食。”
说罢,旁边侍从提着一食盒呈上,朱玮打开一看,正是自己幼年时最爱吃的几样小菜,顿时泪如雨下。
朱尔旦交代完,车马倏忽远去。
朱玮打马追赶,却始终无法近前。
朱尔旦行了数步,忽然停下,解下腰间佩刀,命侍从送来,遥遥道:“此为我之佩刀,今赠于你,贴身佩之可保平安,好生做人,勿忘为父教导。”
说罢飘然远去,朱玮泪流满面,却终究追赶不及。
此后,朱玮牢记父亲之言,善待百姓,为官清正,后官至大司马,名留青史,所出五子亦皆人杰。
本章借鉴了原著结局,不过在原著的基础上做了一点改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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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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