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吃亏
人比人气死人，徐柏青的霸总人设还真是硬邦邦，穿书都塌不了一点。
聊斋故事里说王子服家里田产丰裕，没想到这么丰裕的，三间兽头大门，进去就见一大票仆从鱼贯雁行，忙碌纷纷。
不用好奇，这些就是古代住在城里的牛马。
许延年有一种林黛玉进贾府，哦不，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即视感。
于是跟着徐柏青步入垂花门，走抄手游廊，再转过穿堂的大理石插屏。
弯弯绕绕过了一大片雕梁画栋的建筑后，终于来到了他母亲的居坐宴息之所。
徐柏青介绍说：“母亲，这位是我的朋友，我邀请她来家小住。”
怪虚拟世界仿真度高达99.9999%，面对魏若琳版的NPC，许延年很难不带入情绪。
其实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是她没有摆正自己的心态，只要不喜欢徐柏青，对徐家，她永远可以是心怀感激的。
两千元，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资还不到两千元呢。
许延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人贵自反，当初还是太年轻了，小姑娘不懂事。
当年既然已敏锐感知了他母亲的意思，那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斩断对徐柏青所有的念想。
她非但没有，居然还多年在暗中窥视徐柏青生活的点滴。
那些时候，她几乎每一夜都是怀揣着对他的思念而入眠的。
若不是徐柏青结婚，只怕她还会继续在他这颗歪脖子树上吊着。
许延年突然觉得自己是有点贱的，这种可不就是网友们都在骂的恋爱脑，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因为一个男人而丧失廉耻心了呢？
大概是因为她真的快活不下去了，溺水之人本能会去抓什么，徐柏青就是当时的那根浮木。
其实也是要感谢徐柏青的，如果说当时没有这一个人，她走不过那些岁月的。
只是当年对徐柏青的那份喜欢，让如今的她一想起就觉得很伤自尊。
许延年还是整理了下情绪，上前道：“夫人万福。”
这是个假世界，但礼数也不能失。
“表哥，你可算回来了，叫我担心受怕了两天一夜。”
一个珠玉丽服的女子小跑着过来了，一群丫鬟嬷嬷跟在后头。
先闻其声，像是钟雨薇，再观其貌，是她没有错。
《婴宁》故事里男主王子服有一个姓萧的未婚妻，但还没过门就死了，原文写“聘萧氏，未嫁而夭，故求凰未就也”。
聊斋语词典雅，可堪咀嚼，所以有很多句子，小时候读过，许延年至今都能记忆。
现在这个钟雨薇版的未婚妻非但没有死，还多了重身份，她替代了原女主秦婴宁，成了故事中男主真正的姨表妹。
这位萧表妹父母双亡，从小养在男主家里，深得男主之母的疼爱，是准儿媳的不二人选。
许延年原以为自己读过聊斋算拥有上帝视角，结果全白瞎，都得临场问送穷鬼系统才能知道真正的人物设定。
这也不知道是送穷鬼还是苟命甜心哪个改写的情节。
许延年想打个6，真他娘的是个天才，很懂得恶心人。
不妨你品，你细品！
这难道不是在嘲笑她许延年在现实世界里抢男人没抢过钟雨薇，所以要她在虚拟世界里重新攻略一下吗？
“送穷鬼你大爷的，我在你们系统判定里是什么很贱的人？”
许延年肚里万马奔腾，此马名为草泥马。
徐柏青她只是有喜欢过，除了少小时不懂事，和他单独约会过一次，拥抱过两次，许延年自问并没有做出过什么失格的行为。
她没有兴趣和钟雨薇搞雌竞，无论现实中还是虚拟世界里，也不管对方是真人还是NPC。
一个男人而已，真的不至于，更何况她早不爱了。
其实许延年和老同桌钟雨薇也有很多年没见了，即便也曾经有过一些龃龉，但随着时间的冲刷，已经变得很淡了。
反倒是此刻站在钟雨薇边上的一个丫鬟，许延年印象深刻，看到这一NPC，许延年的拳头都硬了。
怎么说呢，抢男人你抢去，抢我钱你咋不去死！
这个NPC在现实生活中是钟雨薇一母同胞的妹妹，名字叫钟雨茉。
许延年近年曾和她打过擂，准确来说，许延年在她手里吃过大亏。
令许延年猝死的那份工作是地产公司的售后岗，平日得和住建局、国土局、设计院和商业银行等一堆公的私的部门对接。
抠逼公司秉持着“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管理理念，这个岗位原先只招聘了她一人。
过去十多年里，徐氏集团凭借房地产积累了庞大的资本，但近年楼市持续低迷，集团已在调整原有的经营模式，减少对房地产的投资占比。
Z市那一块地皮有点偏僻，位于城乡结合部，当时路况奇差，大卡车一开过，黄土漫天，更不要说其它的基础设施了。
集团高层普遍都不看好这个项目，但徐柏青力排众议，坚持拿了下来。
他眼光确实独到，也很懂营销炒作，大家都不看好的位置，开盘时竟出奇大卖，成了风头无两的热盘。
一两家县级市的商业银行一下是消化不了那么多客户的，所以公司同时找来了五家商业银行合作。
工作千头万绪，又多又杂，就这情况，在别家公司最最少得三四个人去顶。
然而在那个时候，许延年已不希望公司再往售后岗招人了。
因为她算了一下，帮所有客户办完按揭，能有十几到二十万的佣金。
如果她能全部拿下，这不仅能还清她当前所有的债务，还能小有剩余。
于是许延年白天咬着牙干，晚上又拼命挤时间自学VBA自动化编程。
许延年不是计算机专业的，VBA对有Excel基础的打工人很友好。
会Python的看不起学VBA的，但对于房地产这种传统行业来说，杀鸡用不上宰牛刀，用VBA开发自用的小程序，来处理数据和批量制作材料，够够的了。
债务问题已经消耗许延年太多的青春，她真的太着急摆脱那个状况，她比老板们都心急回款好拿佣金。
没日没夜地干，周末休息也是不存在的，好在她够拼也不笨，终于实现了一键式办公，这在行业内算一骑绝尘了。
不算大的一块地皮，城乡结合部的楼盘，封顶半年内就迅速回款6个多亿，磕破天花板了。
而许延年以熬坏身体为代价的付出，最后却只拿到了3万的佣金。
这是怎么回事呢？因为集团中途给她空降了个活爹过来，不错，就是这位钟二小姐钟雨茉。
在许延年沾沾自喜自己的业务水平吊打全行的时候，资本的力量已黄雀在后悄悄入场了，随即对她进行了无情碾压。
一个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娇气包小姐，成了她的直属领导，还要分走部门的大头佣金。
当时一半的业务都已办结了，就等着楼盘封顶放款这一步了，许延年当时要撂挑子说不干，估计一分钱佣金都拿不到，只能忍了。
但她还是没能沉住气，更或许是人性的恶出乎她的意料，在她提出让钟雨茉分担一些部门工作时，这位钟经理不干了。
最后的解决方案是部门再多招一个人进来，很好，多一个人头，佣金又要再分出去一部分。
这一次交锋许延年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位新人也很忙，忙着给钟经理点奶茶，排队买网红蛋糕，还得充当司机带钟经理领略Z市的风光。
客户材料怎么整理不知道，知道钟经理奶茶要喝去冰七分糖就可以了。
一个个都是活爹活祖宗，活还是得许延年一个人干。
公司里也不会有人给她主持公道，要知道集团而今的掌门人是徐柏青，钟雨茉做为这位大佬的妻妹，子公司一堆人对捧她臭脚一事趋之若鹜。
不少人见许延年吃瘪甚至爽得很，这也是许延年她自作孽，当初为了抓回款进度，她用函数计算工作周期，绘制甘特图，这样就把公司一票磨洋工的人得罪死了。
当时最初支持赏识她的项目总经理魏风又调任了，那些人纵不落井下石，也乐得隔山观她水深火热。
许延年得罪人，钟雨茉会收买人。
部门那一点佣金都不够钟二小姐买只包的零头，但却够她请她的走狗们乐一下。
那年的十一黄金周，她拿出佣金做东道，请公司员工们去某海滨度假村玩。
钟雨薇刚好也在，那个度假村是徐、钟合资开发的老项目，10月3日是钟雨薇的生日，那年她跑那里去庆生了。
许延年没有参加，但她通过其他同事的朋友圈有看到大家给总裁夫人钟雨薇庆生的场面。
海边风景很美，生日宴会很豪华，夜晚的无人机灯光秀也很精彩，有射箭的丘比特、巨型玫瑰、英文”I’m always be with u”等各种示爱图文。
朋友圈给配的文案都是什么“吃了一嘴的狗粮”、“见证霸总爱情”、“霸总示爱名场面”、“有钱人终成眷属”。
许延年一一点开那些照片，果然看到了一个抓拍到的侧影，还是喜欢穿一身黑，身姿挺拔，但仪态因度假带了些闲适的慵散。
他从来出众，照片里明明还有其他人，她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许延年关掉手机屏幕，一个人静静坐在自己34平的公寓里。
那一刻观心，她知道自己对那个男人，不仅连一丁点的喜欢也没有，甚至还生出了憎恨，穷人对富人的憎恨，被剥削者对剥削者的憎恨。
人生辛酸处太多，她本不愿意时刻去记这一些的，但在《婴宁》见到钟雨茉版NPC的这一刻，还是迅速叫许延年心底愤恨的死灰复燃了。
许延年用一种仇视的眼光，看向了徐柏青。
“我和她不是……”徐柏青一下就慌了，他的人生鲜有这样无措的时刻。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该解释什么，是解释他现实世界里虚假的婚姻，还是解释穿入《婴宁》这个虚拟世界，在去山谷寻她前一个月的空窗期里，他并没有和这个钟雨薇NPC有什么互动。
曾经他想看她会不会吃钟雨薇的醋，而此时她给出的反应，却不是他有勇气面对的。
优越的家庭背景让徐柏青从小事事从容，待人接物有一份胸有成竹的淡定，可这一刻，他失去了所有的底气。
许延年不吃醋，她在发恨。
更悲剧的是，他能感知得到，她的恨不是男女情爱生出来的那一种。
她憎恶他，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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