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陈书旸回过神来,立刻令红甲侍卫上前捉拿袁党。

张福沅这才放心,而后回头一看,便见罗千坤已经完全被王大海反钳跪在地上,其几个属下也都倒在地上痛苦挣扎。

经过刚刚的厮杀,张福沅一身劣等的甲胄完全破开,一刀一刀的血痕浸染着里衬。

他抹了一把溅在脸上让人发痒的血,走到罗千坤面前,蹲下来,替他捂住左肩峰还在喷涌的鲜血,叹道:

“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是权贵脚下的蚂蚁,所以你替人卖命,我不怨你。但你应该也很清楚,你没杀掉我,是坏了袁家的大事,你觉得他们还会给你生路吗?所以要我说,你最好把该吐的不该吐的全吐干净,祈祷袁家人全关牢里去,那样你才能平平安安出来。”

本来已经疼得麻木的左肩被张福沅这一摁,罗千坤的额头立刻青筋暴起,想要挣扎却被后面的人钳制得无法动弹。

他咬着牙忍痛听完张福沅一番话,双眼立刻蹿上一股火:“阴险小人!你打的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吗!”

张福沅摇摇头,只道:“你自己想吧。”

他说的对不对,等罗千坤冷静下来自然能想清楚。

而后,他又将视线转到远处地上的另一个刺客,双目从悲悯转向冰寒。

那人一对上张福沅的眼睛,浑身一震,而后立刻抱头连连求饶,连腿上喷涌鲜血的伤也不管了:

“我听话我听话,我什么都说,求你别杀我……”

张福沅抿唇起身,从这人的腿伤处碾走过去,皂靴踩进一片血泊里,而后跪在被抹了脖子孙成面前。

他缓缓用手覆盖孙成那双死不瞑目的眼,却惶然发现自己双手满是鲜血,竟然把孙成那唯一没有溅到血的眉目也抹上了红色。

他连忙又用手背去擦,可他手背也是鲜血,将孙成那粗眉宽额的脸彻底糊成了红色。

张福沅的双眼出现恼色,他缓缓扭头,看着那个求饶的侍卫,冷声道:

“一命偿一命。”

那人一听,瞬间弹起扑跪在张福沅面前:“爷爷爷,我也是替人卖命啊,我也没办法的呀……”

张福沅觉得不可置信,这样的话究竟是怎么从人的嘴里说出来的,他又恼怒又伤愤:

“你没办法?他是拿刀逼到你面前了吗,你觉得他碍你事,你大可以一脚踹走他啊,可你为什么要那么轻而易举就夺了别人的命呢?说到底……”

这个“底”字刚出口,上一秒还在求饶的侍卫,下一秒胳膊一抡,持刀就砍向张福沅。

张福沅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他早就瞥见这人袖中的小动作,只稍稍歪身,就躲过了那因为太过激动和害怕而失了精准的刀势。

张福沅眼底是说不出来的失望和愤怒,他摇着头苦笑:“你一点悔意都没有……”

嘴上的话还没说完,他左袖便抖出一柄短刀,没有任何征兆地便往那人脖子上一滑。

那人立刻捂住脖颈,表情扭曲,鲜血喷涌,身子瘫软,一头栽倒在了孙成脖颈下的血泊里。

一旁的王大海看得心有余悸,冷哼一声,道:

“你当是来杀人地当菩萨渡人呢,还跟人废话那么多,差点就被砍死了!”

陈书旸立在城墙的阶梯上,从张福沅质问那刺客,为何如此轻而易举地夺人性命时,他便顿住了脚。

他突然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两手空空、只带一脑四书五经,便到了这座京城,那时候的皇城要比现在黑暗万倍。

朝政军权完全被秦、袁两氏分割,这些权贵挥霍无度、贪得无厌致使国朝空虚,饥荒的赈灾粮他们贪,修水利堤坝的钱他们也贪,哪个官良心发现提出利民计策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像现在这样,胡编罪名、明目张胆地行刺。

他一路破杀,一路血腥,也曾问过那些权贵,为何人命要分三六九等,为何他们对人命没有任何尊重与审慎,哪怕这个人只是在服侍的时打翻了一块糕点。

可这样的想法,实在太年轻。

若不是乍一听张福沅说,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还曾有过这样的质问。

书生都读圣贤书,产生这样的想法并不稀奇。

但随后,陈书旸就亲眼看见张福沅手腕一动,眼睛也不眨地便将刺客抹了脖子,喷涌出来的鲜血竟让陈书旸有些雀跃——

那个质问为何草芥人命的张福沅无法成大事,但有这个信念却又能冷眼杀人的张福沅可以。

寒门后辈,他看了很多,他们始终脱不了书生的畏手畏脚,缺少和权贵厮杀的决断狠厉。

这种决断狠厉是一种天赋,没有的人永远不可能有,而有的人没表现出来,只是将其掩藏在了心底,只在绝境中放出。

只要多加雕琢,必是一柄好刃。

还好,世上有龙便有凤,一物降一物,他们寒门这一脉能克袁观生的人不就来了吗?

*

正午的太阳落在翰林院西侧卧房,那是袁观生三年前中状元,皇帝特赐的临时卧房。

一阵怀菊的苦涩清幽似有似无地钻进秦越的鼻尖,在梦里,那个一笑就弯着眼睛的男子,用襻膊绑起蓝白宽袖,正在花园里搭秋千。

花园里错落着怀菊和紫薇,黄白的小朵自下而上仰望,锦簇的紫花自树头向下垂望,连风都是那样的轻,拂过男子腰间的飘带,他转过头看过来,明明是笑颜,声音却带着哽咽:

“越越,你醒了。”

秦越猛然睁开眼,才发现梦里的那张脸就近在咫尺,双眼浸着红血丝,含情而惊喜地看着她:

“躺了一上午,饿坏了吧,我叫人备了你喜欢的百合莲子羹。”

秦越的心还在留恋那场梦,乍一听这话一下子怔愣住了,她突然分不清自己是在第一世,还是第二世、第三世,亦或者还在梦里。

那张脸是她曾喜欢的长相,声音也是她曾喜欢的疏朗。

可是,这人却说“她最喜欢的百合莲子羹”,她明明不喜欢,这个东西喂进嘴里就是一口清汤寡水,一咬又是一嘴涩苦。

哦,她记起来了,这的确是秦越喜欢的。秦越喜欢寡淡,爱吃甜的是她林颂,那个魂穿到秦越身体上的人。

她今早是来骗袁观生走的,她故意晕倒,但却没想到已经累得在路上睡着了。

忆起这些,秦越闪着泪光的眼慢慢变得冷静,她抽出被袁观生攥住的手,轻声道:

“袁公子,这是读书的地方,还是有些距离的好。”

袁观生手心一空,垂着眼,薄唇动了动,却还是放弃了心里那些话,只笑着道:“好。”

她想怎样就怎样。

而后起身往后面退了三步,朝屋外的身影叫了一声:“云碧,小姐醒了,你进来。”

袁观生越是对秦越唯命是从、小心翼翼,就越让她这个夺人身体的魂穿者害怕。

那干净疏朗宛若皎月的脸,在她眼里都是索命的厉鬼。

外边的云碧听见袁观生的叫唤,立刻推门而入,提着裙子奔到秦越面前,泪涕涟涟:“小姐,刚刚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

这事她并没有事先跟云碧通气,她怕这丫头太急躁露了马脚,早上那口血也是她故意当着云碧的面呕的。

她一觉睡醒,倒是补了昨天熬的夜,但却把云碧这丫头急坏了。

秦越摸摸云碧的头,笑了一下:“我就是睡了会,现在精神抖擞,快扶我起来,我要去国史院。”

袁观生一听秦越还要拖着病体去国史院卖力,一下子皱眉,道:

“越越,刚刚太医诊过,说你劳损过度,忧心郁结,才会呕血昏迷,所以我已经跟国史院那边告过假,你这几日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听见袁观生擅自帮她做决定,秦越心底蹭地冒出一团火气——

她当然得去国史院,那群编书的嘴上闲不下来,宫里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们的嘴巴。

想要不动声色获得这桩科考舞弊案消息,打探各家态度,国史院就是最合适的。

秦越心虽恼怒,但面上依旧温和,笑道:“若我不去,今日不就白晕了?”

袁观生还要驳,可秦越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道:“云碧,替我梳妆。袁公子,今日多谢你了,但我的事还是由我自己做决定的好。”

袁观生眉头锁得更紧了,道:“越越,若你不想回秦府,那在这呆着也好,晚上我送你回去。”

秦越一听,心头的火气愈大——她上辈子一定是疯了,才会喜欢这样狂妄自大、自以为是、随意替他人做决定,且剥夺她人自由的偏执怪!

简直令人窒息!

秦越的脸也一冷,语气温怒:“袁公子,你是想将我囚在这里吗?”

袁观生的心像是被扎了一刀——她只是不想让秦越去听国史院那些人嚼袁家的舌根子罢了,他们秦、袁两家同心,他怕秦越听了会担心,加重郁气。

“越越,我是想你好好休息……”

“我能出去透气就是最好的休息!”秦越压不住怒气,吼出这么一句后,便下了床,从袁观生身边过去,推开门便走了。

袁观生的手指微动,他想拉住秦越,但又不想逆着她的意思。

回过头,就只有那越来越远的单薄身影。

还未观得几秒,他的随侍敲门进来,道:“公子,放出消息的乐律查到了,当时有三人起的哄……”

随侍将三张画着人像的纸递给袁观生,道:

“我叫人画了像,这三人应该是易了容,不过从身形上判断,此人应该是张福沅,这个高个是张福沅的同乡王大海,还有一人……”

随侍将最后一张纸抽到最前面,道:“身子清瘦些,但也很高挑,当时只有他一人没说过话,是以大家印象都不深刻,画起来可能会走形。”

袁观生盯着那张画像,看了半天,眯起眼,突然问:“你见过这人吗?”

随侍摇摇头,道:“不曾见过。”

袁观生抿唇,拿起纸又端看半天,而后甩给随侍,有些不耐烦,道:

“继续查,务必把这个人给我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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