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林晚看着阿默,月光下,他清秀的面容带着倦色。

“阿默,”她轻声问,“如果……我要做一件很大胆、很危险的事,需要有人帮我稳住这王府后院一时片刻,你能做到吗?”

阿默抬眼,毫不犹豫地点头。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地面,然后握紧拳头,缓缓放在心口。

意思很明白:交给我,我会守住这里。

林晚心中那根绷了许久的弦,微微松了一瞬。她点点头:“多谢。”

阿默摇头,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天空,做了一个展翅的动作。

你该飞了。

林晚看懂了他的意思,强行压下那股酸涩,用力点了点头。

当夜,西院早早熄了灯。林晚却未睡,她在黑暗中静坐,将整个计划在脑中最后过了一遍。

次日,靖王赵珩回京。

没有凯旋的仪仗,没有煊赫的排场,只有一队沉默疲惫的亲兵,护卫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午后悄无声息地驶入靖王府侧门。

赵珩甚至没有换下那身沾染了污渍的铠甲,便阴沉着脸,大步走进了前院书房。两位长史和几位核心属官早已战战兢兢地候在那里。

门一关上,里面便传出咆哮声,许久,赵珩冰冷的声音传出:“那个贱人呢?带她来见我!”

指的自然是柳如烟。

柳如烟被人从院子里拖出来时,早已没了人形,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赵珩看她的目光,像看一堆作呕的垃圾。

“拖下去,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见她!”

处理完柳如烟,赵珩的怒火并未平息,反而更旺。他想起那个同样不省心的正妃,那个据说在他离京后“安静养病”,却又似乎隐隐有些不同了的女人。

“林晚呢?”他问。

长史之一硬着头皮回道:“王妃一直在西院静养,未曾外出。”

“静养?”赵珩冷笑,“她倒是会躲清静!带她过来!”

此刻,西院内,林晚已经得到了赵珩回府、并要见她的消息。陈嬷嬷吓得脸色发白:“王妃,王爷他……他正在气头上,您……”

林晚却异常平静,她对着那面模糊的铜镜,最后整理了一下鬓发和衣襟。镜中的女子,依旧苍白瘦弱,但目光沉静,脊背挺直,再无半分往日的怯懦。

“该来的,总会来。”她淡淡道,“嬷嬷,你留在院里,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去,记住我之前交代你的话。”

陈嬷嬷含泪点头。

林晚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午后阳光刺目,她微微眯了眯眼,然后朝着前院书房的方向,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去。

书房外守着如狼似虎的亲兵,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林晚恍若未见,径直走到门前。

“王爷,王妃带到。”

“让她滚进来!”里面传来赵珩不耐的怒吼。

林晚推门而入。

书房内一片狼藉,赵珩背对着门,站在窗前,玄色铠甲未卸,周身散发着浓重的戾气。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那张曾经英俊、如今却略显扭曲的脸,撞进林晚眼中。

“见到本王,还不跪下?”

林晚没有动,她平静地迎上赵珩暴怒的视线,缓缓开口:“王爷要问罪,妾身无话可说。只是,在问罪之前,妾身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王爷。”

赵珩没想到她竟是这般反应,怔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炽:“你还有脸问?柳氏那贱人所作所为,你敢说你毫不知情?本王离京不过两月,府中便乌烟瘴气,闹出如此丑事,你这正妃,是死了吗?!”

林晚似乎没听见他的斥骂,依旧平静地说:“妾身想问,王爷北境督军,轻敌冒进,致损兵折将,丧师辱国,此事,王爷该如何向朝廷、向皇上、向那些战死的将士家眷交代?”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门外隐约传来抽气声。

赵珩瞳孔骤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暴怒:“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妄议朝政、指责本王?!你这贱人,果然包藏祸心!”

他一步踏前,扬起手,就要朝着林晚的脸掴下!

林晚抬起下巴,“王爷今日便是打死妾身,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王爷可知,如今满朝文武,都在弹劾王爷三大罪!治家不严,纵奴行凶,此其一。督军不力,丧土辱国,此其二。结交外臣,图谋不轨,此其三!皇上已然震怒!王爷此刻回京,不是凯旋,是待罪之身!”

她每说一句,赵珩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扬起的巴掌僵在半空。

“你……你……”赵珩指着林晚,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话。

“妾身如何?”林晚毫不畏惧地逼视着他,“妾身入府三年,谨守妇道,可换来的是什么?是王爷的冷漠厌弃,是侧妃的屡屡陷害,是寒冬祠堂的一碗堕胎药和王爷您亲自踹来的一脚!妾身的孩子,还未出世,就死在了他亲生父亲的脚下!”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王爷如今自身难保,不思己过,却还要拿妾身这早已心死之人问罪?王爷,您的刀,砍向更弱者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门外的亲兵和闻讯赶来的仆役,听得鸦雀无声,不少人面露骇然和复杂之色。原来……王妃竟曾有过身孕?是被王爷……

赵珩被这一连串的质问打得措手不及,尤其是“堕胎药”和“那一脚”,那是他盛怒之下的举动,事后并非毫无悔意,但骄傲如他,绝不可能承认。

“反了!反了!”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是暴怒到极致的嘶吼,“来人!把这疯妇给我拿下!关进地牢!”

门外的亲兵犹豫了一下,还是冲了进来。

林晚没有挣扎,任由两个亲兵反剪住她的双臂。她只是死死盯着赵珩,那目光中的恨意,赵珩竟有些不敢直视。

“王爷,”她被押着向外走,最后回头,留下一句话,“您说,那些弹劾您的折子里,若再加上一条‘宠妾灭妻,戕害子嗣’,皇上和百官,会如何看您?靖王府,还有明日吗?”

赵珩如遭雷击,僵在原地,看着林晚被拖出去的背影,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地牢阴冷潮湿,林晚被粗暴地推入一间狭窄的石室,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锁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

她没有呼喊,没有哭泣,只是摸索着,在冰冷的石墙边慢慢坐下。地牢的寒意侵肌蚀骨,小腹处那早已愈合的旧伤,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但她心里,却是一片冰封般的冷静,甚至有一丝轻松。

该说的,都说了。该撕破的脸,都撕破了。种子已经埋下,就在那些亲兵和仆役的耳朵里、心里。赵珩的暴虐、凉薄、无能,被她亲手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现在,只等风来。

地牢里不知日夜。只有送饭的狱卒,每日两次,从铁门下方的小窗递进来一碗馊臭的粥水。

林晚安静地吃着,保持着体力。她在等。

第三日,或许第四日,她分不清,地牢入口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涌了进来。然后,她所在石室的铁门,哗啦一声打开了。

刺目的火把光芒照了进来,林晚眯起眼。

站在门口的,不是狱卒,也不是赵珩的亲兵,而是一队穿着宫中内侍服饰的人,为首一个面白无须。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着官服、神色肃穆的官员,其中一人,林晚在模糊的光线下辨认出,正是那位刚直的御史,程焕!

“靖王妃林氏?”那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

林晚站起身,尽管衣衫狼狈,面色苍白,却挺直了脊背,微微颔首:“妾身在。”

内侍展开一卷明黄绢帛,朗声道:“奉圣上口谕:靖王赵珩,治家无方,纵仆行凶;督军北境,丧师辱国;行为失检,有负圣恩。着即削去王爵,圈禁宗人府,听候发落。靖王府一应人等,由宗人府与刑部会同审理。靖王妃林氏,即刻接入宫中,由皇后娘娘安置。钦此。”

王爵削了!圈禁宗人府!

纵然早有预料,亲耳听到这旨意,林晚心头仍是巨震。

赵珩,真的完了。

那内宣读完口谕,对林晚态度客气了些:“王妃,请随咱家走吧。皇后娘娘懿旨,请您暂居凤仪宫偏殿。”

林晚定了定神,对着皇宫的方向,躬身一礼:“妾身领旨,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

然后,她转向程焕和另一位官员,也屈膝行了一礼。

程焕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林晚跟着内侍走出地牢,久违的阳光刺得她几乎流泪。

地牢外,王府已然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抄查、盘问的官吏和兵丁,仆役们惊惶失措,哭喊声隐约可闻。

她目不斜视,跟着宫人,穿过这片熟悉的、却已天翻地覆的庭院,走向王府大门。

脚步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她微微顿住,没有回头。这座承载了原主和她太多痛苦与屈辱的府邸,终于,被她抛在了身后。

凤仪宫偏殿,陈设清雅,熏着淡淡的宁神香。皇后并未立刻召见,只派了妥帖的宫人伺候她沐浴更衣,送上清淡适宜的饮食。

林晚知道,这是观察,也是保护。她现在是一枚重要的棋子,一枚可以用来彻底钉死赵珩、也可能被其他势力利用的棋子。

她异常配合,安静地待在偏殿里,不言不语,除了必要的应对,几乎像个隐形人。

宫人们私下议论,这位靖王妃真是沉静得可怕,经历了那样的大起大落,竟看不出太多情绪。

只有林晚自己知道,她心里那根弦,从未松过。她在等,等宫里的态度,等朝堂的博弈结果,也在等……一个消息。

五日后,皇后终于召见了她。

皇后年约四旬,容貌端庄,气度雍容。她问了几句林晚的身体,又叹息了几句赵珩的“不争气”和柳如烟的“祸乱”。

然后,她话锋一转,道:“你父亲林尚书,前日递了折子,言及你以往在王府种种委屈,恳请陛下和本宫为你做主,你……受苦了。”

林晚垂下眼帘:“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多谢父亲记挂。妾身以往愚钝,未能早日禀明实情,酿成后祸,亦有罪责。”

皇后看着她低眉顺眼、却无半分惶恐瑟缩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如今赵珩已罪有应得。你既是受害者,又是明事理的,日后有何打算?”

林晚沉默片刻,抬眼看皇后,“回娘娘,妾身蒙冤受辱,九死一生,幸得皇上、娘娘圣明,沉冤得雪。妾身别无他求,只愿此后能得一安身立命之所,平淡度日。若……若蒙不弃,妾身愿将所知王府旧事、赵珩悖逆之言行之证据,悉数呈报,以供朝廷查证,肃清朝纲。”

她主动交出了“投名状”,表明了自己无意再卷入权力纷争中心,只求一个安稳结局的态度,这无疑让皇后和皇帝更放心。

皇后神色果然更缓和了些,温言道:“你能如此想,甚好。陛下与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于你。你且安心在此住着,待诸事了结,自有恩旨。”

又过了半月,赵珩的案子基本审定。数罪并罚,最终旨意下:废为庶人,终身圈禁。柳如烟杖八十,流放三千里,其表兄及一干涉案人等,斩立决,靖王府查抄。

而林晚,因“秉性柔嘉,横遭迫害,深明大义”,特旨褒奖,赐还尚书府居住,并赏赐金银布帛若干,以作抚恤。同时,皇帝下旨,令有司详查以往因赵珩之故蒙冤受屈之人,酌情平反抚慰。

尘埃,看似落定。

出宫那日,天高云淡。

林晚穿着皇后赏赐的一身素净宫装,坐上了回尚书府的马车。掀起车帘一角,看着巍峨宫墙渐渐远去,她脸上并无多少欣喜。

回到尚书府,父亲林尚书神色复杂,母亲抱着她垂泪,兄嫂们态度客气中带着疏离,府中下人看她眼神也怪怪的。

她知道,自己虽然“沉冤得雪”,但在世人眼中,终究是嫁过人、又经历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的女子,且与废王赵珩牵扯太深。尚书府接纳她,更多是出于圣旨和名声的考量。

她安之若素,住进了府中一个清净的小院,深居简出。

仿佛一切都结束了。

直到有一天,京城里忽然传开消息:萧家当年的冤案平反了,所有没收财产全部归还。那个叫阿默的哑奴,本名萧逸,是忠良之后,并非哑巴,他说他拒绝做官。

消息传来时,林晚正发呆,手里的茶杯顿了一下,水晃出来几滴。

没过两天,萧逸上门了。

林尚书在前厅见了他,没说多久话,再出来时,脸上那点为难全没了,换成了一副“赶紧办妥”的轻松。

林晚被叫到花厅,母亲拉着她手,话说得又快又直:“晚儿,萧公子来提亲了,不计较从前那些事。,你爹答应了,这可是好事。”

哥嫂也在旁边帮腔,笑得比往日真切不少。

林晚安静地听着,抬眼望出去,萧逸站在廊下,也正看着她。两人目光对上,他眼里依旧亮堂堂的。

婚事办得简单。

成亲那天,尚书府热热闹闹地摆了酒,她又穿上嫁衣,坐上离开家的轿子,这回心里是踏实的。

晚上,红烛烧得正亮,萧逸握着她的手,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京城这地方,高门大院的,我待腻了。我想找处有山有水的地方,过普通日子,你……愿意跟我走吗?”

烛光跳在林晚眼睛里,她回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嗯。”

三天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京城。车里,林晚靠着萧逸的肩膀,看着窗外田地、远山一样样退过去,又一样样迎上来。

那些宫墙、那些规矩、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都远远抛在了后面。前面等着他们的,是长长的路,和自由自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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