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卷入这迷烟般漆黑的梦中,徐青矾背靠一棵大树醒来。
此处光景模糊不堪,天与地似乎连接在一起,浊气腾腾,徐青矾起身,遥望远处,被黑雾遮挡的,是一轮血红的日。
“徐青矾。”树后传来百里黑野低沉的嗓音。
徐青矾侧目,思绪拉长的那瞬间,缥缈云雾转至百里黑野这边。
百里黑野侧身站着,黑沉眼眸中存着一丝不理解的情愫,他额发滑落,眉骨,鼻尖与上唇拥有一道优美的线。
“百里黑野。”徐青矾移动脚步,走到树根处,听见百里黑野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就是你被心魔缠住的梦中?”徐青矾问。
徐青矾走到百里黑野身侧,百里黑野移开目光,眉目隐忍,似被阴天笼罩的山峦,“被心魔裹住的梦境,凶险万分,你为何要跟着来?”
“我们是一起的。”徐青矾勾住百里黑野的手指,“我想来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百里黑野低头去看徐青矾的手,“只不过是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又要经历一遍罢了。”
徐青矾大概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但他没想到,百里黑野会对之前的事情如此抵触。
“有什么问题……”徐青矾与他十指相扣,“是我们双男主不能解决的呢?”
百里黑野微滞的表情松了些,“双男主,是我们是一对的意思?”
“差不多。”徐青矾笑了笑。
“所谓心魔,也不是随意唤之……”百里黑野这话未说完,从枯树上一哄而散许多黑色的鸟。
鸟有红瞳,似嗜血。
百里黑野一个侧身,将徐青矾护在身后,徐青矾纳闷道,“难道你的心魔,是跟噩梦一样的?”
“不是。”百里黑野挥出大砍刀,寒刀旋转回折,具有强悍威力,所到之处皆能看见气流波动。
鸟儿们像枯萎的黑色花朵,纷纷落下。
徐青矾从他身后跳出来,看着周围渐渐变红的景色,问,“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吧?”
百里黑野沉默站着,大砍刀回到手中,将他的衣衫掀起一个好看的波澜。
“百里黑野?”徐青矾看着他。
他回视过来的目光,塞一些苦楚。
“百里……黑野?”自天边响起一道苍老的男声。
徐青矾紧了眉,百里黑野拉他一把,让他重回自己身后。
“是你来了?”这道苍老的声音顿时尖利了许多,“在梦里的时候,我们天天相见,不曾想,今天还有你进来的时候……百里黑野,还不给你老子我跪下?”
百里黑野冷哼一声,甩出大砍刀,锋利刀尖一点寒光恰好映在他左眼眼底。
砍刀迅速,透过划开的气流,瞧见徐青矾那张担忧的脸。
“百里黑野。”徐青矾紧握住百里黑野的手。
百里黑野目光一柔,瞧过来的那刻,天边传来轰隆震声,接着连绵不绝的山石块像洪水猛兽般袭来。
“百里黑野!”察觉到百里黑野的不对劲,徐青矾拉着他往后退。
这儿的蔽身之所,只有身后这棵大树。
百里黑野眸光含情,一手握住徐青矾的下颚,吻了上来。
徐青矾,“……”
徐青矾,“都什么时候了?”
“梦里充满变数……”那苍老男声笑道,“百里黑野,你也会被他们嘲笑你有所软肋……”
徐青矾推开百里黑野的脸,百里黑野闭上眼,又像睡着了一般。
石块可不带停歇的,徐青矾抱着百里黑野的腰,将他往树后移动。
巨大石块猛然砸向树根,好在前一秒徐青矾与百里黑野顺利藏身。
他靠树站着,半垂的眼中渐渐有了光亮,听见徐青矾的唤声,他正慢慢醒来。
“百里黑野!”徐青矾摇摇他的肩膀。
石块轰隆的声音震耳欲聋,百里黑野猝然睁眼,“徐青矾!你没事吧?”
徐青矾歪着头,“这……别告诉我这玩意儿跟盗梦空间差不多吧。”
“什么盗梦空间?”在徐青矾说话的时候,百里黑野已看清形势,他握刀向前,唇边勾着笑,“不过我倒闻见了某个梦中人的气息。”
“哼。”这是从大树身上发出来的声音。
百里黑野拉着徐青矾想往外跳,但迟了,蜿蜒宽大的树根像抱婴儿般将他们裹在襁褓里,树根粗壮却柔软,徐青矾心中有所疑问。
这时,大砍刀砍断一些树根,鲜血直泄。
徐青矾看向百里黑野,他扬着唇,眼眶外溅一滴鲜血。
“神医说过的。”徐青矾握住百里黑野拿刀的手,“神医说心魔已束,我们该做的,或许是再经历一遍你的心魔,最后走出你的心魔,祛掉这些阴霾。”
百里黑野冰冷的手感觉到暖意,他眼瞳里的红,转为懵懂的纯净,“徐青矾,我该怎么做?”
“你先。”徐青矾看了眼围着他们的树根,这树根好像是在保护他们,不让他们受到巨石的伤害,“把刀收起来。”
想了想,百里黑野乖乖地收起了刀。
两人被树根裹着,面对面看了会儿,徐青矾问,“现在我们应该去哪儿呢?”
“徐青矾,小心百里肃木的计谋。”
“百里肃木。”徐青矾一手敲了敲树根,“是你爹?”
百里黑野沉默着点了下头。
这时,树根伸缩的声音灌入双耳,徐青矾看向天边,连接地面的地方,现出一道黑河来。
“看来我们得过河。”
树根剥离,生成圆形的船,供他们过河。
船飘上黑河时,徐青矾忽然说,“我想你跟你爹之间,该不会是有误会吧?”
“能有什么误会?”
“一般不都是有误会的么?”徐青矾问,“你们怎么可能没有误会呢?”
“百里肃木,恨不得杀妻杀子!”百里黑野起身,望着黑河那没有尽头的尽头。
徐青矾叹口气,起身,一手搭在他肩上,徐青矾轻柔说着话,百里黑野却听见身后传来梦魇般的吼叫。
“你这个卑贱的女人!”百里黑野惊恐回头,看见百里肃木一手提着娘的发,娘被他拖在泥地上行走,“卑贱!竟如此引诱我,还怀了我的骨肉。”
“肃木……”娘脸上挂着泪痕,白皙身子被泥土沾染。
百里黑野绷着下颚,双眼瞪得眼眶愈裂,他眼尾有泪,握刀向前。
“百里黑野?”身边Duang大一个百里黑野忽然就不见了。
“百里黑野?”徐青矾望着黑暗处喊,“百里黑野!”
“他先你一步进入他的心魔。”
是由树枝变成的船在说话,徐青矾蹲下身来,一手搭在树枝上,“你是百里肃……叔叔?”
百里肃木默了会儿,低声道,“你这小儿如此礼貌,不如就别去心魔了。”
“叔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徐青矾微微俯身。
“心魔中的我……”百里肃木哀叹一声,“可谓是不堪入目……”
“这话又是啥意思?”徐青矾心中一惊,“叔叔跟百里黑野,果真有误会?”
“也不好说。”只听树枝里传来无限落寞的低沉声音,“他这小子,我倒是一直看不惯的……”
这声音越来越小,徐青矾忙道,“叔叔!快让我进心魔吧?”
没有回音,徐青矾叹口气,准备跳船。
“诶诶!”百里肃木说,“既然你如此想去,我便送你进去,但愿你能做黑野的明灯,祛除他眼底的迷雾。”
这番话徐青矾倒是听进去了,他郑重点头,忽感脚底下传来了动静。
一双宽大的手,正在往前推他,他了然,顺着正确的方向跃去。
心魔入口,若一个巨大的泥土漩涡,徐青矾“呸”着嘴,来到了一个潮湿之地,这儿许多村民居住,徐青矾拍着身上泥土,冲那些正在劳作的村民喊,“劳驾各位,见过百里黑野没有?”
“是那不爱说话的小孩?”一个妇人晾好衣服,端了水盆,“他家住最前边,第一家,有菜地,种了花的就是。”
徐青矾道完谢,往妇人说的方向跑去。
是第一家住户没错,屋边有小院,院中有青菜与鲜花,无奈天气沉闷,阳光露不出头。
徐青矾正要敲门,身后一股力量将他拉了去。
“徐青矾。”百里黑野低声,“这儿是我的心魔,你万万不该来。”
“是叔叔同意我来的。”徐青矾说。
百里黑野神色一顿,“他必定有阴谋。”
“我总感觉事实不是这样,百里黑野……”
“徐青矾。”百里黑野指指小窗,“不信你看他的真面目。”
徐青矾透过窗看向屋里,百里肃木仪表堂堂,却一身酒气,腰间挂无数个大小不一的葫芦,他扯着女人的头发,嘴里骂着,“贱人。”
再看那女人,身上痕迹斑斑,眼泪低垂,一副柔弱模样。
“我娘,大名鼎鼎捉妖师。”百里黑野闷声道,“为了跟百里肃木在一起,自废武功。”
百里黑野蓄着雾气的眼看向屋内的木柜上,柜上安稳架一把精巧的大砍刀。
徐青矾低头,看他手中,“你的大砍刀,原来是你娘给你的。”
“是祖传。”百里黑野低声道,“因为沾满无数恶妖的血,是把极好用的刀。”
徐青矾点头时,听见院中传来清浅的脚步声。
转头一望,徐青矾皱眉一瞬,“啊……小脸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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