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谢微微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且不说地图炮的问题,就说她自己,马甲在一天,她就不可能避开谎言。
她凭什么要求旁人有话直说呢。
心中默念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转头想了一堆道歉的话。
“算了……”我瞎说的没过脑子别当真。
常嬷嬷恰好抢先回答:“好,奴明白,老奴明白。”
相对于她的犹豫懦弱,常嬷嬷更镇定,也更坚定和感动:“驸马爷不用担心,奴都明白,您高山仰止,不拘小节,奴清楚了。”
谢微微:不,你不明白,你听我说完。
没等她想好解释的话术,常嬷嬷已经几句话交代事情始末,不愧为积年古董人物。
“是这样,殿下不喜生面孔,您成亲之前跟殿下立过契约,为表诚意,您不能带自己任何人进公主府,所以您带来的那位美人……”
契约?原主?
啊,什么美人?
江安?
他不是穿的男子服装吗?难道是因为他戴了帷帽?
“护卫,不是美人。”谢微微呆住,一个晴天霹雳砸懵了脑子。
啊这,怪道她觉得进府这一路上视线不对劲,原来都以为她是想纳妾?
脑补江安是她心尖上的人,白月光?她为了白月光回来跟公主硬刚?
大可不必如此离谱,纳妾?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常嬷嬷行了个万福礼:“爷,奴说实话,这样式儿的奴听过见过的不算少,在盛京,要脸的人家为了不下主母的脸面,都是这么纳妾。”
“帷帽一遮,不管进府时扮男装还是女装,总之遮羞布罢了,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谢微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是常嬷嬷见识少了,还是自己见识少了。
古人为了脸面,真是能找事啊。
而且,江安他是真男的啊!头给你拧下来的真汉子!不是女扮男装!
我才是女扮男装!我才是见不得光的人。
不得行,解释不清楚了,古人太会玩。
她转念想到,要是公主也这么想,她前脚才答应对方自己没心上人呢,今天给她整出来一个“妾室”,完了,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痊愈了的膝盖隐隐发麻。
想起自己老是出故障的语言系统,算了,放弃解释,直接带人去看不就好了吗?
江安又不是她,证明一二比她简单多了。
索性抓住对方一只胳膊,一路疾走出了花园,很快看到门前站着的少年。
少年一身浅蓝色短打衣衫,头戴白色帷帽,身姿俊秀,如竹如松。
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女扮男装缥缈仙子的味道。
懒得废话,随手折了一段树枝,左手松开老人家,右手直攻江安面门。
不出意料,树枝在将将触及薄纱时停下,少年单手卡住了枝条。
她挑的地方是主院大门口,人员来往繁杂,此时好奇的不好奇的眼光都在盯着这里。
江安怕生,当然也怕火热的视线,帷帽是他的龟壳。
“再来。”
她轻轻折断树枝,化手为爪,攻击江安帷帽。
对方一个漂亮的后仰,斜斜倒退三米;谢微微再追上去,再抓,逼得少年打她不是,不打她也不是,只好一个起跳上了院门高墙,帷帽随风晃动,像个孤独的剑客。
古代院墙不算高,公主府主院被公主特意修造过,显得比一般院墙高上许多,普通人搬最长的梯子也很难翻过院墙。
而江安,轻飘飘就到了院墙之上。
多的也不必再展示,懂的都懂。
谢微微淡淡强调:“护卫,很强。”
所以才不是你们想的白月光啊!恋爱退散!
“麻烦给他安排个清净房间,他怕生。”
她招手把江安叫下来,帮他捋了捋飘飞的薄纱,细细安抚少年。
少年比她想像中更安静,只偏了偏头,没说话。
晚饭前,江安的住处选定下来,“李大姑娘”终于死心,放下邀请函,带着满脸受伤离开。
晚饭时,公主依旧冷着脸。
晚饭后,谢微微留了一手,早早叫来常嬷嬷撑场面。
只等公主一问江安的事,她就疯狂使眼色,好叫常嬷嬷当叙事的话筒。
等了半天,端木桦一点问话的征兆都无,连往日里爱看的小说也不追了,只在窗边一坐,眉眼沉静,细细扣着新涂上色的指甲。
指甲上装饰的亮晶晶一件一件落地,彰显着主人的心不在焉。
古代的亮晶晶!那都是钱啊!
金主在上,她莫名觉得自己良心痛了一下,俗不可耐。
为了掩饰自己对钱的热切视线,谢微微默默收回了逃避的心思,看向万能的常嬷嬷,常嬷嬷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堂屋的位置,唇语说了个“李”字。
李?公主弟弟?能有什么事?
猜不出来,索性瞎关心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端木桦顿了顿,满头的珠翠往上移了移,声音沉闷:“你说,我是不是很无用啊。”
没听懂,只能保持沉默,当一个沉默的树洞。
夹子音少了那一分吵闹时,隐隐带上了三分醇厚音色:“小时候,我身子不好,总是喝药。母后说,身子不好,那就不必去上书房苦读。等我大一点,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在读书,只有我,身子弱得连门也出不了。”
“那时候母后还是母后,见我想读书,就教我读书,我耍赖不想读,就可以不读。”
“后来……”端木桦顿了一下,继续道,“后来就那样吧,二弟,阿纪,四妹妹,五妹妹,都读过书,只有我,开蒙时囫囵学了诗经的几个字,今日竟是与别的姑娘说话都怕了……”
“病来如山倒,不怪你。”谢微微六字真言。
突然想到,公主嫁给她,会不会因为她有个探花名头啊?
对学霸的仰望?
她闭嘴了,免得一张嘴又给自己挖坑。
“阿纪知道我喜欢,每每下学后都来看我,跟我说学堂的事。他记性好,脑子活泛,讲起来生动极了。”
“我大他两岁,自那年之后,母后礼佛,我们相依着长大……”
谢微微听啊听,深感自己闭嘴的先见之明。
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意料之外,或许脑回路差了一个银河系吧。
常嬷嬷悄悄抹眼泪,再次后悔当年的决定。
她没资格站在这里惹殿下伤心,默默退出卧室。
屋内那盏烛火明灭跳动,院中的烛光摇曳生姿,里面是看不见的阴诡地狱,外面是人间的柔软烟火。
常嬷嬷在人间路口坐下,半身在地狱,半身在阳世,像个守门的神。
屋内端木桦限入思绪中,戴上痛苦面具:“李大姑娘,很优秀,武学上尤其优秀,又背靠将军府,刚刚好,赐婚对阿纪很好。”
听听这怨妇语气,谢微微正想着,难道是在姐弟恋骨科剧场?
那她得劝一劝,骨科死得早,拆散男女主死得更早,还是早放弃早好。
总比被当成炮灰咔嚓了好。
好歹相识一场,她脑内飞速组织语言,想挑个合适的角度劝导,又听见对方下一句话,顿时什么劝人的话都忘了,只剩下满脑袋问号。
端木桦慢悠悠拨动灯芯,半张隐藏在黑暗中的脸无形中多了气势,他阴森森道:“阿纪说,他想出宫建府,想快些离开皇宫,但出宫就得定亲,阿纪说,他不喜欢这样。”
“阿纪,我不在宫里,都不知道有没有受欺负。”
前车之鉴,谢微微死死闭嘴,争取不发出除了听众以外的声音。
“早上阿纪来消息说,他要当太子,他不想再受制于人。”端木桦浅浅扔下一个炸弹,拨动灯芯的手狠狠一压,灯花落下,“那就,去当好了,姐姐会支持他的……”
“只要他想要,我都会帮他实现。”
谢微微藏在灯下的身子狠狠一抖。
“不必害怕,你乖乖听话,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灯下看人,总是看不真切,端木桦勾着唇角安慰灯下的人,说的话却更像是警告,“你乖,要什么都给你;你若不乖,坏了阿纪的大事,呵。”
谢微微能说什么?
夺嫡这样的大事,就这么轻飘飘告诉她,是太看不起她,还是太看得起她?
她一通听下来,虽然脑回路差距过大,但是她隐隐有感觉,原著好像不是那么靠谱。
原著中,端木纪就是跟女主互换体验生活的,关于那些随地捡到的装备手下来源,一律带过说是看男主赤子之心,是有眼睛就知道的明君。
看书的时候觉得爽,真来了古代,不禁让人想反问,真的是这样么?
也不说太多,就她这十几日遇见的人,除了江安,全是人精中的人精,平日里说话都是弯弯绕绕九转十八弯,一不小心底裤都能掉没。
原著那些装备既是人精,总不能比她身边的这些人差吧?
细思极恐。
恐极细思。
谢微微咽了咽口水,总觉得自己人头在分家的边缘徘徊。
顶着有如实质的视线,她点头如捣葱。
生怕点得太慢被拉出去埋了。
妈耶,她这是,自作聪明躲开了剧情中心,结果没躲开命定的权力中心?
原主到底是什么神仙啊,这种情况下都能游刃有余?
换成她谢微微: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殿下挥挥衣袖就能把她带走。
她那点武力算个锤子,难怪对方都不带抬眼皮瞧瞧热闹的,害她白尴尬那么久。
很好,那么接下来,她是抱大腿呢,还是抱大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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