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谢微微纠结出结果,端木桦已经大步转进来,先闻其声:“你属耗子吗?再磨叽下去午饭得去宫里吃了……嗳?”
他啧了一声,上下打量着谢微微。
发髻松散,月白色锦绣华服松垮垮套在树干上,带了三分凌乱美。
若是在魏晋,也能赞一句名士风流。
他想到现下读书人间的风气,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是基础中的基础,其他规矩若干,动辄参一个于礼不合。
孔老夫子什么时候说过那许多于礼不合?
况且,一个个面上装得人模狗样,私下里酒照喝,花楼照去,姨娘妾室一房多过一房,朝野上栽赃陷害屡见不鲜。所谓君子,不过是酸儒们做给自己看的“面子”罢了。
天天喊着不畏权贵,见了权贵跪得比谁都快,也没见几个骨头硬敢做敢当。
谢微微,你又能坚持几天呢?
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端木桦阴阳道:“怎么?觉得我这满堂的侍女污了你的眼?”
“于礼不合?”
谢微微:?
她跟公主的脑回路一定有一个生的天赋异禀,不同寻常!
这都能扣她帽子,可见对她意见很大。
她低垂着眉眼,轻声回道:“不是。”
有问必答,今天也是很棒的谢微微。
自夸一句,谢微微狠狠憋了一口气等公主责难,像炮仗一样劈头盖脸骂自己一顿出气,她想,今天没喝酒,或许可以思考得快一点,解释快一点,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
总不能每次见面都是吵架吧?她身份是驸马,等闲怕是不能离开公主府了,她得为今后考虑。
端木桦罕见地没有抬杠,只顺嘴骂人:“酸儒!”
“你有口吃吗?说话尽是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朝廷什么时候把口吃都招进来了?”
他说话语速飞快,又转头去叫人:“春花?秋月?过来,给驸马爷打理衣物。”
“动作快些,耽误了请安,回头可仔细你们的皮!”
说完人就走了,没留时间听谢微微回答。
原主大概率是没有口吃毛病的,她也没有,她就是单纯语言系统简单,爱这样说。
不过结果总是好的,无形中解决了她的难题。
谢微微松了口气,配合着两位侍女整理衣冠,头发重修束起,戴冠,玉带换成昨天大婚那条,这条马上拿去给绣娘修改。
再配上香囊,玉佩,还给她塞了一条手帕。
嗯,吓得她差点把帕子扔出去,以为是什么勾引手段。
结果秋月笑着解释,男子也可以用手帕,富贵人家都会比较讲究这个,注意不要丢了被人捡到栽赃就行。
春花跟着补充,香囊里面装了些零碎玩意,平常赏人用。当然,如果身边有伺候的人,就不用自己动手了,示意一下就行。
谢微微大囧,沉默着当没见过世面的小土狗。
折腾完这些,肚子闹了空城计,她顺势去吃饭。
有昨夜的教训在,她吃饭的时候没敢弄大动作,眼角余光偷瞄公主是怎么做,然后自己就跟着怎么做,饭菜简单日常,四菜一汤,哗啦啦吃完走人。
为了不出错,谢微微奉行的原则是,反正是回门,铁定是她跟公主一道,所以公主去哪儿她去哪儿,公主不给她安排任务,她就绝不出头,老老实实跟着混就完事。
即便,回门正常来说应该是男方出钱出力,以示对女方的看重。
但是吧,她又不知道原主手底下有什么人,名下有什么财产,古代回门礼有什么讲究。
她决定闭嘴保平安。
于是,她就见识到了古代女子出门究竟有多麻烦。
就不说换衣服化妆这些,单说从她们吃完饭到出门,礼单就叫心腹对了三遍,不合适还得换,马车规格,随行侍女侍卫人员,行走路线,总之听得谢微微眼冒金星。
最后的最后,还安排了常嬷嬷陪同进宫,春花秋月守家。
而且这还是公主,府里公主最大的情况,如果上面有夫人老夫人的人家,说不得要提前三天准备,把行程报了又报,大家都满意才能出门。
从昨天早上穿过来到现在,她第一次觉得,原主这个女扮男装的驸马身份,代表的不仅仅是麻烦,还可能是她在古代里最自由的护身符。
不用自己头悬梁锥刺股考科举的那种。
她下意识摸了摸喉结,跟着公主登上马车,出发。
*
公主心情不好。
冷着脸,闭着眼,一言不发。
谢微微自觉挑了最远的位置落座,坚决不上前触霉头。
马车平稳,宽大,车内甚至放了冰盆解暑,温度适宜。
一路听着车轮骨碌碌的转,中途停了一次,她还以为是到了准备下车,视线看到公主眼角都不带睁一下,更别提挪到。
公主总是要自己下车的,就跟他需要自己上车一样。
谢微微屁股又坐了回去。
车轮转动,一刻钟后再次停下。
常嬷嬷在外请示:“殿下,玄德门到了。”
“嗯。”端木桦应声。
春花上前,撩起马车车帘。
端木桦不动,屁股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
谢微微心想,难道是还需要有什么步骤?她要不要跟着说一句,恭迎殿下降临?
总感觉这句话不大靠谱。
端木桦不耐烦睁眼:“你下去。”
谢微微看他,茫然,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又生气了。
“宣德门,里面是宣德殿,天子召见外臣之所。怎么,谢探花这么快就忘了?需要本公主帮你回忆回忆殿选?”语气很冲。
哦,是叫她单独去见岳父啊。
古人真讲究。
“多谢。”她拱手道谢,麻溜下了马车。
马车由一个白面宫人引着掉头,往来时的方向离去。
常嬷嬷跟着马车旁边,她这边留了一个年纪较小些的白面宫人,手上捧着四五个锦盒,其余公主府人马应该是留在宫外等候。
大概没有人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皇帝女婿。
谢微微有点紧张,她克制着不使劲埋头,只将视线下移,规规矩矩跟着宫人往前走,一只脚刚踏进宣德门,就看见为首一个圆脸白面宫人快步赶来。
左脚搭右脚,以一个比跑还快的速度走过来,躬腰一叠声道:“驸马爷稍等——”
“陛下临时有事,挪不开脚步,已吩咐奴婢前来通传。”
“呈上前来。”
他笑眯眯补充:“陛下说,驸马心意朕已经知晓,朕心甚悦,赏。”
听到“朕”字,周围的宫人立时跪倒,谢微微没敢耽误,跟着火速滑跪。
说完陛下所说,圆脸宫人上前一步,扶起谢微微,继续道:“驸马爷不必多礼,快请起来。”
谢微微顺势起身。
“陛下有赏,南湖宝珠一颗,蜀锦天光锦十匹……”圆脸宫人扯着嗓子唱了一遍礼单,又鞠躬行了一礼,“驸马爷请回吧。”
谢微微回礼,又接了一个跪礼,她说:“谢陛下赏。”
四个字,减无可减,她没有那个胆子只说“谢赏”。
又补充了一句:“多谢,劳驾。”
她解开自己腰间的香囊,递过去,圆脸宫人说着“不必”接了。
谢微微转身,带着一串送赏队伍,出了宣德门。
慢慢地松了口气,就这样吧,古代皇帝,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万一哪里规矩出错,得罪了超级BOSS,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希望公主不会炸,这可真不能怪她啊。
一路跟着领路宫人走出宫门,谢微微走了三刻钟,把路上的青石板和红墙绿瓦数了个遍,才算是看见巍峨宫门。
字迹遒劲有力,上书:南宫门。
公主还没出来,她又等了大概半个多时辰,才等到熟悉的车架从另一条路出来。
车架停稳,上车,回府,一气呵成。
公主脸色更臭了,谢微微越发小心,生怕惹到他。
炮仗一路没炸,等车架进了府,两人走进主院,谢微微有意识地控制距离,没敢跟公主后面。
她想悄悄去外面逛一逛,等人气消了再回来。
这点眼色她还是会看的,古今通用。
“过来。”端木桦转头盯住她,下一句是,“跪下!”
又是这样!又是开门即跪下!
谢微微试图挣扎:“殿下,理由?”
罚跪总得有理由吧?
端木桦道:“我是公主,你是驸马,我罚你,不需要理由。”
“加半个时辰。”
谢微微大概猜到一个可能,应该还是昨天闯的祸,这事总不能一直在这里不翻篇,那她得跪到什么时候?公主兴致起来了就叫她跪着玩儿?
心一横,组织好语言反复确认过后,她镇定开口:“殿下,若是因昨日之事罚我,可否,一次罚完?”
十七个字,暂时想不到更精简到位的说法,谢微微心里叹气。
“好呀,再加三个时辰,你若跪完,昨日之事就算揭过。”端木桦语气轻快。
那就是四个时辰,八个小时,她昨晚跪一个多时辰膝盖骨就麻了,今天这个跪完,一个卧床修养跑不了。
但是,以后这人不会再因为这个罚她跪,她觉得值。
至于说话算不算数,不试过,她还得靠其他地方验证。
孤身一人来到古代,没有记忆,没有金手指,没有系统,她需要知道,公主的底线是什么,自己日常是否安全,这是个大工程,而现在,是这个工程的开机之日。
“好,一言为定。”谢微微听见自己说。
“去卧室跪,别挡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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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门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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