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下楼,叫上黎云,让他跟自己去一趟自化自在密教的宫殿。
自化自在密教的宫殿比起天极辰星教的宫殿,亮堂不了多少,也不知道这两家到底是相互跟风还是风俗相近,都把自己地盘整得神神秘秘的,见不得人似的。
不同于天极辰星教宫殿偏冷色,密教宫殿内部色调偏红,走到最里面,正中央有一口巨大的“血池”,十二位密教长老都以兽形面具遮脸,围坐在血池前,口中默默念念有词。
厌走到血池正前方高台坐下,一条腿长长地伸着,另一条腿曲起。黎云不被允许靠近血池,便站在稍微远一些的位置等候。
高台正对着的大长老做出抬头的动作,面具下露出一双漆黑双眼,盯着厌,仿佛在无声询问。
“长老,请看看这碗药。”厌抬手,示意黎云将药碗呈上,“告诉我,这是什么?”
离高台最近的长老起身,从黎云手中接过药碗,先是低头闻了一番,然后又将碗高高举起,朝嘴里倒了半碗。
十二位长老同时砸了咂嘴。
片刻后,大长老意味不明地笑起来:“天极辰星教。”
厌歪着头:“什么?”
“天极辰星教的圣物,命相莲。”大长老道,“殿下是从何处得到此物?”
厌没有说话,一只手搭在曲起那条腿的膝盖上,轻轻敲了敲。
大长老用十分笃定的语气道:“是那名‘福星’?”
厌问:“有什么联系?”
长老们相互看了几眼,最后还是大长老开口:
“天极辰星教相信一件事……天命之人,即便在死后,命数也不会消散,在未来某个时刻,可能会为他们所用。”
另一位长老道:“所以为天命之人寻找‘福星’,不仅仅是为了在天命之人活着的时候,为他们挡灾消祸,保护他们。”
又一长老接过话头:“更是为了在他们死后,继续为他们守护命数,对于这种人,天极辰星教称之为‘守灵人’。”
大长老道:“教中圣物命相莲,就是用来炮制‘守灵人’的。”
“在‘福星’还活着的时候,定时给他服下命相莲熬成的药,时间一长,他的身体就会发生变化,血液散发出和命相莲相近的气息。”
厌面色淡淡的,问:“那死了呢?”
大长老又道:“服用命相莲十年,死后就会尸身不腐,光鲜生动得如同活人,将之置放在天命之人的陵墓中,是为‘守灵人’——”
“但,此世往生之后,永世不得超脱。”
厌:“……”
十年……虽然并不清楚,那个小哑巴给华也庭做了多久的“福星”,但血液中的气息已经如此浓郁,想必就算没有十年,七八年也该有了。
厌问:“有办法解除么?”
大长老笑起来:“办法,肯定是有的。但是天极辰星教高深的秘法都藏在星卷长河中,历代唯有大教宗可以通悟,他们可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寻找到新的大教宗了。”
厌微微拧起眉,神色不虞。
大长老道:“殿下上次过来,不是想知道如何得到‘福星’?”
厌反问:“你们不是说,生辰八字不合,对于别人来说是‘福星’的人,对我来说可能并不是么?”
“那是我们弄错了一个前提。”左侧一位长老道,“我们原本以为,天极辰星教为天命之人寻找的‘福星’,起码已经被推演出对应的‘命星’,但后来我们发现,殿下说的那位‘福星’,并没有自己的命星。”
厌问:“什么意思?”
大长老道:“意思就是,这名‘福星’不是按照天命之人的生辰八字来寻找的,而是从那段时间出生的婴孩中,挑选出来的命数最好的人。”
“就算殿下想要抢过来,也不存在生辰八字不合一说。因为他的命数足够好,不管对于谁来说,他都是‘福星’。”
“命数好……”厌眯起狭长双眼,“那他怎么不是天命之人呢?”
大长老笑了:“那就是天极辰星教推演的事情了。或许他们认为,庶民不配做天命之人呢?”
厌冷冷一笑,从高台上站起身,赤脚走下楼梯:
“长老们,有时候看你们对天极辰星教知晓如此清楚,我都快要分不清了,你们到底是密教,还是天极辰星教的人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大长老道,“殿下,您不想将‘福星’抢过来了?”
厌回过头,冷漠地望着他。
大长老低低地笑起来,音色变得有些古怪,他好像在一个人笑,又好像有十二个人借用他的喉咙发笑:“我们有办法,让他变成殿下您的。”
他们同时发出声音,好像毒蛇吐信,嘶哑危险地诱惑着厌,就如同过去,他们让厌对鲜血上瘾,又用滚烫的鲜血诱惑他,让他在理智全无时渴求鲜血,又在清醒时痛恨自己。
那个人……看起来并不起眼,从来不肯跟他好好笑一笑,逗两下就要炸毛,但他的诱惑力,对于厌来说,已经超过了其他所有一切。
而且跟在昏聩时渴求鲜血不一样,那个人诱惑的是清醒的他。
想把小哑巴从那个南质子手里抢过来,那种丧家之犬,一个落魄的败者,他配拥有“福星”么?凭什么他配,厌想,明明我都还没有,我这么高贵、完美的人。
想得到那个人,想到如果抢过来……他会激动到头皮发麻,体会到从未感受过的**。
厌问:“什么办法?”
“天极辰星教讲求星以现命,而我们自化自在密教,讲求的是血命相连。”大长老道,“众生但凡有血之物,我们都可以叫它命理相连,只要您将那孩子带到这里来,进行一个小小的仪式……”
厌打断他:“条件呢?”
大长老一笑:“殿下已过弱冠之年,却不近女色,而比您年纪小的皇子都已经定了亲。陛下虽然无意多管,但外面的声音终究不太好听,所以这次才不得已提出要给殿下选妃吧。”
厌道:“你们不是会阻止么?”
大长老道:“陛下这次的意思很坚决,一定要选一个送进您宫里,并且要宫中的人来监督礼成。但我们很担心,阴阳交合,哪怕没有生育后代,对殿下的能力始终有影响。”
自化自在密教的核心信仰就是“血”,深植在血脉中的这份预知能力,会伴随着后代的出生而流逝,月言公主就是最好的例子。长老们认为厌已经是密教找到的最合适的人,不愿意他的能力因“破身”而消减,所以一直都极力阻止北灵帝给厌“通人事”。
北灵帝虽然很重视厌的预知能力,但他同样重视皇家的威仪和颜面。在他看来,预知能力稍微消减算不上什么,又不是人完全废了……厌还有很多其他用处,比如带兵打仗。
厌道:“你们想让我拒绝?”
长老们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厌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继续走下高台,没再说什么。
大长老忽然拔高声音:“殿下!斗胆问一句,为何您还是选择了向自己的**低头?”
厌走到高台下,看着大长老脸上那张兽形面具,它生动得仿佛活物。
他说:“因为人生很无趣。死,虽然可以让一切都结束,但我还是有一点想要追求的东西,想在还活着的时候试一试。”
长老们沉默下来,没再留他。
从血池旁走开几步后,厌忽然又想起什么,折回来问:“对了,我上次注意到,他背上好像有一个什么法阵,那是做什么的?”
大长老道:“下次殿下可以临摹下来,拿过来我们看看。”
厌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道:“长老们,你们真的没觉得,你们对天极辰星教知道的太多了?”
怎么天极辰星教的什么事情都知道,什么都会,就是哪天不给密教干活了,感觉申请加入天极辰星教,大概也能顺利进去吧。
十二位长老:“……”
都说了是为了知己知彼了!
·
第二日,天极辰星教的教司回来,看见圣物星图上画着的流泪猫头,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当即叫人带着星图冲进朝会,在北灵帝面前,狠狠告了厌一状。
告状的时候,厌就站在下面,群臣们偷偷看画了猫头的星图,想笑又不敢笑,只能使劲憋着。
厌道:“教司,知道你想让大家欣赏我的‘大作’,但是一下子搬到朝堂上来,未免太高调了吧。”
天极辰星教的教司被他气得心口疼,厌却还在摇着头:“不妥,不妥,太高调了,我平素比较喜欢低调。”
教司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他:“你、你……”
北灵帝看了看星图上的猫头,面上也露出淡淡的笑意:“教司消消气,此事是厌有过错,朕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见皇帝发话,教司总算是好了一点,沉默下来。
天极辰星教的教徒外出时,也是一身从头覆盖到脚的黑色斗篷,所以当他平静下来后,看着就像是一道黑影。
北灵帝问:“厌,你为何要在天极辰星教教中圣物上乱涂画?你可知道,这件圣物非常重要?”
厌漫不经心地道:“哦?既然是很重要的东西,你们怎么不收好?摆在门口,笔就放在旁边,不就是让我画的。”
教司大喘着气:“你、你……”
旁人都不敢踏入宫殿半步,谁能想到竟然会有这么恬不知耻的人,没有半点自己身为敌对教派的自觉,大摇大摆的就进来破坏圣物了,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还会有星图被人乱画的可能性。
北灵帝道:“厌,这次你做得有点过分了,必须要接受惩罚,作为向天极辰星教的赔礼道歉。”
厌却浑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神色冷冷的:“要罚便罚吧。”
“那就罚你……”北灵帝想了想,“再过几天,就要举办宫宴给你选妃了,这几天,你就在崇云宫禁足,听从教导,好好准备选妃的事情。”
厌皱起眉:“不行。”
北灵帝以为是密教那边有什么事,愣了愣:“怎么?”
厌神色有些不耐烦:“禁足的话,岂不是见不到庭公子了。”
北灵帝有些懵了:“你见他做什么?”
“我与庭公子志同道合,一见如故。”厌道,“当然是要趁着选妃之前的这段时间,好好跟他请教一番看人经验,如果能传授我一点房中术的技巧,那再好不过了。”
北灵帝面上有点绷不住:“这儿是朝堂,你说这个做什么!”
厌道:“陛下不是让我说理由么?”
朝臣们各自惨不忍睹地别过头去,教司气压更是低得吓人,他都快要崩溃了,他就离开了两三天,这个疯子到底对他们的庭公子做了什么,怎么就到了能交流那个事的交情了呢!
北灵帝深呼吸几口,脸上好看了一些,这才又说:“那你想怎么办?”
厌想了想:
“要我禁足……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还是要跟庭公子交流,陛下让他把身边那个哑巴叫过来,给我做传递消息的人。”
“正好哑巴不会说话,嘴严,让他传递这种私密事,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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