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时候孟弃还能集中心思想菜式。
但随着祁运把袋子里的毛肚拿出来,用他们那儿祖传的方式清理它,孟弃逐渐就不对劲了,憋气的时间越来越长,心思也开始涣散,再到后来就算把抽油烟机开到最大都不好使了,想吐的感觉直逼天灵盖儿。
但他怕他这副惨样子会吓到祁运,愣是没吭一声,直到一个人扶着墙揉着胃慢慢挪到厨房门口,朝着门外大喘了几口气之后才回过头来对祁运说,“祁运,我先出去透透气哈,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自己都自顾不暇了,任随一的清淡口味就去他的吧,孟弃怏怏地想。
这个时候的他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儿,脸色也不好看,才真是把祁运吓了一跳,丢下抓在手里揉捏的毛肚,一个箭步就冲到他的面前,伸手就想来扶他。
只这一瞬间,孟弃受到的惊吓可比祁运大多了,啪一下就把扶墙的姿势改为贴墙而立,尽最大努力躲开祁运那双朝他伸过来的,正往下滴着粘液的手,然后用无比夸张的语气对祁运说,“别来啊,别来!我还不想洗澡!”
要是被祁运抓上这么一下子,恐怕他得把自己洗秃噜皮才能洗掉那股味道吧?孟弃是真的担忧。
好在祁运在听到孟弃的话后及时刹住了脚,之后视线也从孟弃的身上转移到了他自己的手上,黏黏腻腻,滴滴答答,还在往外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即使手型再好看也白搭啊,他自己都觉得确实挺招人嫌的。
之后祁运便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孟弃之间的距离,原地静默了几秒钟之后才一脸气闷地对孟弃说,“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光想着做道家乡菜给你尝尝,却忘了这道家乡菜的前身是什么样,有多不讨喜……”
能有多不讨喜啊,不会这么不经逗吧?
“别这么说毛肚,它该不高兴了,”孟弃瞬间站直身体,秒变笑脸,急切地向祁运解释道,“我刚才是在和你开玩笑呢,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夸张,而且你要是在我犯肠胃病之前做这道菜,说不定我还能和你一起清洗它,”说着说着,孟弃的声音越来越低了,“我本来并不反感它的味道,因为比它更难闻的味道我都闻过的……只是不凑巧,经过三番两次的折腾后我的肠胃可娇气了……所以这不是你的错,你可不要自责啊。”
说完后,孟弃便把一双眼睛盯住了祁运,希望他的这番话能宽慰住祁运的心。
他说的可都是真的,并不是为了安慰祁运胡说一通的,想他跟着他的爷爷奶奶翻垃圾堆那会儿,什么样的臭味没有闻过啊,腥臭、酸臭、腋臭、腐臭……加起来没有几十种,也得有十几种,特别是一到夏天,那味道,别提了,十斤毛肚的威力也比不上。
但祁运却因为孟弃的这段话更内疚了,转过身去后便把清洗了一半的毛肚重新装回黑色袋子里,叹息着说,“对啊,你还因为肠胃炎住过院呢,我差点儿把这件事儿给忘了,看来这道菜确实不能继续做下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我先把它丢到外面的垃圾桶里去。”
那多不好……
孟弃上前一步从祁运背后伸出手去,快速握住了祁运的两只胳膊,然后好声好气地央求他,“别吧,虽然我不太喜欢它现在的味道,但做出来之后的味道我还是挺喜欢的,别扔了,继续做吧,就算我不吃,不是还有况辉他们吗?”
其实孟弃还想说好几十块钱呢,扔了多浪费,而且半瓶料酒也已经倒进去了,成本又加了好几块钱,更舍不得扔了。
祁运停下整理黑色袋子的动作,略往后偏了偏头,眼角余光恰好能和孟弃对视上,他以这样的姿势思考了几秒钟后,之后用舌尖抿了抿下嘴唇,踌躇着问孟弃,“真的不用扔?”
孟弃几乎一瞬间就把头摇晃成了拨浪鼓,“不用扔,真的不用!”
听孟弃这样回答他,祁运提了提嘴角,似乎是满意的,但他好像还有顾虑,仍想继续说话,可就在他将将把嘴巴张开一条缝隙,还没发出声来呢,孟弃的身后突然先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淬着冰碴似的,“什么东西不用扔?”
都没人念叨曹操,曹操怎么就来了?!
况且这道声音也忒冷,激得孟弃后背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他因此瑟缩了一下,条件反射般便蹦出去了半米远的距离,之后才颤颤巍巍地扭过头去看向闪现在厨房门口的任随一,嗫喏着回答任随一的问题,“祁运买的新鲜毛肚,他想扔了,我不想让他扔,我和他正说这事儿呢。”
“既然买了为什么又要扔?”刚刚才走过来的任随一不明所以,他的视线先轻飘飘扫过祁运手里的黑色袋子,点漆似的眸子缩了缩,之后便盯住了孟弃。
孟弃不自觉地把视线偏向了地面,随后撇了撇嘴巴,在心里腹诽道: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弥漫在厨房里的臭臭味道啊,您都闻不到的吗?
腹诽完才想起来刚才的他差一点点就因为这味道吐了一地呢,但那么一着急吧,想吐的感觉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可是这会儿经过任随一这么一提醒,他的鼻子里霎时间又盈满了那股臭臭的味道,于是他又想吐了。
半低着头的孟弃拼命往下吞咽口水,想借此把再次席卷而来的呕吐感觉给压回去,但并没起什么作用,眨眼间那股想吐的感觉就已经抵达嗓子眼了。
这厨房他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谁爱待谁待吧!
想到这里的孟弃根本就来不及回答任随一的问题,捂着嘴巴就往外冲,期间还把在厨房门口站着的任随一撞了个趔趄,道歉更是不可能了,这边任随一刚刚站稳身形,那边的他已经光速般擦着任随一的肩膀跑没影了。
“他怎么了?”任随一很困惑,眼睛盯住孟弃消失的方向,皱着眉问祁运。
祁运捻了捻提在手里的黑色袋子,向任随一解释道,“说是肠胃弱,闻不了这个味道,所以我才想着把它扔了。”
随着祁运的动作,一股浓重的臭味就从黑色袋子里面窜了出来,才堪堪飘过任随一的鼻端,任随一便呼吸一滞,接着眸色一暗,然后便闷沉沉地对祁运说,“马上丢出去!”
祁运怔了怔,随即点头,同时加快了清理水槽的动作。
任随一不再管祁运,转身朝着孟弃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先一步冲进盥洗室的孟弃已经吐了一个昏天暗天,任随一跟进来的时候他正软趴趴地倚着盥洗室的墙角坐着休息,眼角有泪花沁出来,浸润得眼尾红通通一片,看着特别可怜。
看见任随一进来,孟弃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就开始努力地往下吞咽口水,好压制住新一轮呕吐的感觉。盥洗室里的味道已经不好闻了,他怕他再吐一次,任随一会嫌弃他嫌弃到提着他的领口把他丢到大街上去。
不过大概口水中还带着少量从胃里涌上来的胃酸呢吧,因此吞咽的过程中把他的喉咙都刮蹭疼了,每吞咽一次口水的感觉,对他来说,都像是在吞刀片。
从小被散养着长大的孟弃几乎没怎么生过病,脑海中压根就没有跟呕吐有关的记忆,这次可算是给他吐爽了,吐到他都开始怀疑人生:胃里翻江倒海,嗓子里吞咽刀片,脑子里胡乱琢磨着人的胃才多大点儿啊,怎么能装那么多东西呢,就跟卡bug似的,简直吐不完了……
任随一半跪在孟弃身边,伸手替孟弃擦掉了坠在眼角的泪水,然后柔声问他,“感觉好些了吗?还想吐吗?”
好个屁嘞,孟弃烦躁地想,但脸上没敢把烦躁的情绪表露出来,而是有气无力地冲着任随一摇头,“不太好,还想吐,也想死。”
“不要胡说,‘死’是能随随便便挂在嘴上的吗?”帮孟弃擦完眼泪的任随一又从盥洗台上抽了一张面巾纸给孟弃擦起嘴角来,听孟弃张口闭口说“死”,他是极不乐意听的,手上的力度不免大了些,还皱着眉斥了孟弃一句。
其实孟弃也不乐意听任随一说话啊,他都想朝天翻个白眼儿反驳任随一,但可惜的是眼下的他就连转动眼珠子的力气都不怎么够用了,于是只能作罢,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继续有气无力地回应任随一道,“以后不说了。”
不在嘴上说了,但在心里说总行吧,他可是一个随时都可能会下线的小角色哎,怎么可能不再说这个死字。
念头转到这里,孟弃甚至悲哀地想他不会吐死在今天吧?
初次尝试大吐特吐经历的他是真的很难受,从胃到喉咙,全都在火辣辣地犯着疼呢,从脚趾甲到头发丝儿,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被掏空了,但可悲的是想吐的感觉依然没压下去,随时都有可能反扑回来,逼着他“呕”上一口,把他的力气彻彻底底给“呕”没。
如果爷爷奶奶在他身边,他们一定会抱着他喊他“乖仔,我的乖乖,乖孙哎”,然后一刻不停地给他揉肚子揉胃按压眉心,等他好些之后再给他泡上一碗浓浓的姜糖水……
哪像现在啊,没人管没人问的,无视掉讨人厌的任随一后,孟弃越想越凄凉。
“送你去医院好不好?”任随一贴近孟弃问。
孟弃更难受了,忍不住就往反方向侧了侧脖子,心想虽然有人管他,但还不如没有呢,他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个人给管死了。
哎,反正已经这么难受了,还不如现在就死了。
但他还是想活着,至少要再见爷爷奶奶一面啊……
救命,这种既想死又想活的感觉更难受,他可咋办呀……
孟弃好想哭。
“地上凉,先去床上躺着,然后再去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任随一说完这句话,不等孟弃反应,右手便穿过了孟弃的膝盖窝,左手顺势揽上孟弃的后背,稍微一用力就把孟弃从地上以公主抱的姿势给抱了起来。
骤然悬空的感觉吓得孟弃往后一仰,但又怕掉下去,下一秒想都没想地就伸出双手圈住了任随一的脖子。
同时他的额头咚一声撞上了任随一的前胸,脸颊也随即贴了上去。
温暖的感觉迎面袭来,和他爷爷抱着他时带给他的感觉很像很像。
记忆中的他就是被他的爷爷奶奶以这样的姿势抱着长大的,久违的温暖一上头,委屈的感觉瞬间便盈满整个身心,接下来孟弃根本来不及思考,嘴巴一张,“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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