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关的军营里，最近的气氛异常压抑。
梁州叛国一事没有像沈慕言预料的那样被迅速上报宁安，陆辞风反而选择将此事隐瞒。
他只是命人将梁州秘密关押起来，对外声称梁州身染重病，暂时不能参与军务。
沈慕言对此无法不生疑，但陆辞风的态度从容得让他一时找不到突破口。
他暗自思忖，也许陆辞风是另有打算，或者，他并不想让这件事牵扯出更多复杂的关系。
与此同时，沈慕言也在为即将返程的事情烦恼。
再过两日，他便会启程回宁安复命。
然而关于陆辞风挪用军费的种种线索，沈慕言始终没有决定是否将其上报。
他深知，这些证据未必足以定罪，但如果不如实上报，他又违背了自己的职责。
“怎么办呢？”沈慕言在营帐内踱步，眉头紧锁，“如果自己想错了，那是毁人声誉的大罪。如果是真的……可四殿下明明是一个再优秀不过的好将领，况且他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就算想争争权也是合理的吧？”
他无数次试图从陆辞风的举止中寻找答案，却始终无法确定。
他心里像悬了一块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最为苦恼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向了另一件紧急事件——粮草出了问题。
半夜，有士兵中毒倒下，随即越来越多的人出现类似症状。
军医检查后发现，中毒的士兵都食用了新到的粮草中的一部分。
陆辞风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军医营。
他面色冷峻，目光锐利，迅速指挥士兵封存所有粮草，并让军医全力救治中毒的士兵。
沈慕言也赶到了现场，目光下意识地盯着那些倒下的士兵。
他的手微微攥紧，掌心里已沁出一层薄汗。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突发状况，可这一刻，他却分明感到一阵慌乱。
沈慕言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陆辞风，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陆辞风站在不远处，双手背在身后，冷峻的脸庞笼罩在火光的阴影中，漆黑的眼眸如同深潭，难以捉摸。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那些正在被救治的士兵，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紧绷却克制。
沈慕言咬了咬牙，终于低声说道：“四殿下，属下……属下有疏漏。粮草出了问题，沈某难辞其咎……”
他的话音未落，陆辞风忽然转头看向他，那目光带着一瞬的锋利，令沈慕言后背一僵。
他的喉咙发干，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心中隐隐有些害怕。
他知道陆辞风一向极为看重他的队伍，这些士兵多次和陆辞风出生入死，出了这样的事，他怕陆辞风会迁怒于他。
意料之外的是，陆辞风深吸了一口气，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语气低沉却不失柔和：“粮草出了问题，不一定是你的疏漏，晚点再慢慢审查，现在先想办法救人。”
沈慕言望着陆辞风，他本以为陆辞风会震怒，甚至直接将责任归咎于他，可对方不仅没有怪罪他，反而安抚了他。
陆辞风转身吩咐手下：“去调集所有军医和药材，若不够，从附近的村镇征用。所有士兵，一刻也不能耽误。”
手下领命而去，陆辞风缓缓握紧了手，似乎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声音冷然地说道：“沈学士，这件事背后必然有人从中作梗。但现在的关键是稳住军心，救治中毒的士兵。我会让人彻查此事，若查明真相，一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沈慕言看着陆辞风那冷静而果决的神情，心中那股慌乱渐渐平息。
他轻声应道：“属下明白，定当竭尽全力协助殿下。”
火光映照着两人的面庞，一个冷峻坚定，一个略显疲惫却已振作。
沈慕言仔细想着途中的种种细节，却一时理不出头绪。
这时，孟闵匆匆跑来，神色慌张：“殿下，刚刚有使者传信过来，说有传报飞鸽从军中飞出，是监察御史冉示息发的。”
陆辞风目光一凝，冷声道：“什么战报？”
孟闵小心翼翼地说道：“是关于军队中毒的事情，冉御史已经将此事上报给朝廷，说……说沈大人在送粮途中与不明身份的人接触，疑似与此事有关。此外，冉御史还提到，他发现了一些信件，内容是殿下与夜狼部落首领图勒金密谋叛国的证据。”
此话一出，整个营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沈慕言心中猛然一震，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孟闵：“冉示息说什么？！”
这个人是沈慕言出行前傅开烛特意安排在他身边照顾他的，他看圣旨都下了也懒得拒绝，一路上这位御史都很沉默，沈慕言只觉得他被安排了苦差事心情欠佳，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任务在身！
陆辞风没有立刻回应，眼神沉沉地盯着地面，随后冷笑了一声：“冉示息……”
沈慕言与陆辞风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洞悉了真相。
陆辞风转身对孟闵说道：“立即派人将冉示息看管起来，任何消息不得再传出。”
孟闵领命而去，沈慕言站在原地，心中如同翻江倒海。
他终于明白，这场粮草事件从一开始就被人设计好了，一环扣一环，陆辞风是这场阴谋的目标，而自己如果做不成棋子便也会被当做目标。
*
沈慕言站在营帐前，望着不远处忙碌的士兵和军医，心中波涛暗涌。
他知道，此时此刻，每一个决定都至关重要，而冉示息的那封密信，更是如同一根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锋利长针，稍有差池，就会刺破一切平衡，将他们推入无底深渊。
沈慕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经沉了下来。
他很清楚，这封密信传回宁安后，皇上陆昶熙未必会立刻采信。
冉示息的话或许看似有理有据、条理分明，却终究只有一面之词。
以皇上的多疑，他不会轻易被这些表面证据所迷惑，更不会草率下令干扰四皇子打仗。
但沈慕言也明白，这只是暂时的。
如果长风关真的在这一仗中惨败，无论事实如何，所有的怀疑都会在失败面前化为“铁证”。
陆辞风会被定为通敌叛国，而自己这个被神秘人救下、又刚刚运来粮草的人，也会被牵连其中。
太子等人早已在密信中将这一切布好了局，只等一个“败”的结局将局面彻底锁死。
他抬头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心中泛起一阵冰冷的清醒。
是啊，粮草的确出了问题，他也的确被神秘人救过，这些细节太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放大，再颠倒是非。
那些看似无懈可击的巧合，就像是一张精心织就的网，而他和陆辞风正身陷其中，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沈慕言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愈发坚决。
他很清楚，当下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如何解释清楚那些“证据”，也不是如何为自己和陆辞风洗清嫌疑，而是如何便赢下和夜狼部落的这一仗。
如果长风关能够守住，不仅能保住边境的安稳，还能打破太子党编织的这张网。
否则，一旦长风关陷落，便是陆辞风的末日，也会是他的死局。
军营里火光跳跃，映照着每个人脸上的疲倦与决然。
待所有中毒的士兵救治完成后，孟闵提着一份清点好的粮草清单快步走进了陆辞风的营帐。
他神色凝重，将清单呈上，道：“殿下，剩余的三分之一粮草经细查未发现问题，可以继续使用，但仅够支撑半个月。”
陆辞风接过清单，目光在上面扫过，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他将清单轻轻放在桌上，抬眼看向沈慕言。
火光映在他的眼底，像是跳跃着的某种锐利光芒，他沉声说道：“阿言，我们必须速战速决了。”
沈慕言点了点头，他知道事态的紧迫性，半个月的时间看似充裕，但在军事行动中稍有拖延便可能满盘皆输。
他微微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道：“殿下，臣有一计，或许能争得一线生机。”
陆辞风的目光一凝，对沈慕言献计感到些许意外，但明显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他眉头微挑，露出一抹带着探究的笑意：“哦？说来听听。”
沈慕言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转头看向孟闵，道：“还请孟副将带来相关的作战图与数据，我们需要详谈。”
孟闵闻言当即领命而去，转身匆匆离开营帐。
陆辞风看着沈慕言，语气中带了些调侃：“看来阿言这是肯帮我了？”
沈慕言微微一笑，眼底却没有半分轻松，语气恭顺地答道：“臣与殿下休戚与共，自当为殿下排忧解难。”
陆辞风看着他，眼神微微一动，却没有再说什么。
不多时，孟闵抱着一卷作战图与地图回来了，陆辞风当即命人熄灭帐内大半的灯火，三人围坐在桌前，细细研究开来。
昏暗的帐内，唯一的火光从中间的油灯发出，照亮了铺开的地图与图纸。
沈慕言俯身，将目光锁在地图上，他的手指沿着长风关一带的地势缓缓滑动，偶尔点在关键位置，他的语速很慢，语气却坚定，分析每一个环节的可能性与风险，陆辞风则在一旁静静听着，偶尔提出补充建议。
三人一夜未眠，在星光隐退，晨曦初露时，终于定下了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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