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隐隐传来啜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低低地压在嗓子里,像个缺衣少食的猫崽子的叫声,细细的,怯怯的。
苏荇渐渐醒过来,听出那是是个男孩的哭声,而且听起来是苏荇喜欢的那种温软可人,一只手就能把他按在怀里好好磋磨疼爱的男孩。
苏荇想睁开眼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绝色佳人,却发现自己脑仁疼得像是被人开了瓢一样,苏荇地记忆逐渐回笼,她记得昨天晚上她和同事一块去喝酒,然后,然后……
好像是出车祸了?那现在自己是在医院吗?
那个小声哭泣的男孩好像不知道被谁打了一耳光,颤着声音求饶“夫人…我再也不敢了…夫人…我不敢害小姐…呜……”
他的话被一个接一个耳光打断,苏荇甚至听到了血液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地面上的啪嗒声。
然后一只柔软的手攀上自己的肩膀,温热的眼泪落下来,苏荇感觉到男孩几乎是哀求道“小姐,栀儿求求您了……快些醒过来……您再不醒,栀儿就要被打死了……”
栀儿?他叫栀儿?
可自己不认识叫栀儿的男人啊?而且前面那个小姐又是什么封建剥削阶级的糟粕用词啊?
叫什么小姐?叫同志啊!
眼前缓缓蔓延过大片白光,苏荇试着碰了碰,漫天的记忆片段翻江倒海地涌过来,把苏荇砸得头晕脑胀。
……
苏荇捂着肿了个大包的脑袋倚着软枕靠在塌上,膝上正睡着从她醒了就开始哭,已经哭累了的栀儿,栀儿生的瘦骨伶仃,只有白净的脸上还挂着一点肉,苏荇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大件家具都像是用沉香木打的,沉静的暗香充盈着鼻尖,床榻上挂着的纱幔不知道是什么名贵东西,苏荇只觉得外面灼人的日光晒进来,透过这薄薄一层细软的轻纱,竟也变得柔和起来,八宝格上搁着的也都是名贵的瓷器,正中的一支湖蓝冰裂纹细口瓶里横插着一支开得正盛的红梅,一红一蓝,相得益彰,给古朴沉稳的房间里添了一点鲜活的生气。
苏荇对苏家丰厚的家底有了初步的认识。
苏荇刚刚被迫看完了一本名为《江山佳人》的小说,而她则是其中一个无足轻重的炮灰,在女主求学路上四处刁难,后来女主官拜知州,而她在乡里欺女霸男,为祸四邻,被女主抓了典型,绞死在了州府衙门门口。
苏荇看着膝上的男孩,无奈地接受了自己穿进一本网文小说中,成为了架空的大景朝中一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败家女的现实。
栀儿的脸颊还是红肿的,瑟缩地抱成一团蜷缩在苏荇膝上,即使在睡梦里也在止不住地发抖。
苏荇摸着栀儿枯黄的碎发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原身姓苏名荇,取字唤做泽之,是泰州府云城中苏员外府上的长女,苏家先祖百年前曾做过本府的知府,不仅家财殷实,而且很是积攒了些名望,纵然而今苏家门厅衰落,没几个争气的女子,苏母苏妙音更是连秀才都没有考中,苏家在云城也很说得上话。
而枕在自己膝上的男孩叫叶栀,苏家人像叫寻常小厮一样只管他叫栀儿,叶栀母亲欠了苏母不少银子,却无力偿还,只得把当时年仅九岁的叶栀送给苏荇做童养夫抵债,如今满打满算过去七年,叶栀已经长到了十六岁,身量却只像个十三四的小孩子,想来是在苏家吃了不少苦头。
苏荇想到刚看的回忆,免不了对叶栀有些同情——叶栀身上累累的伤痕,大半都是原身的手笔。
原身父亲早逝,苏母后来虽又买了几个郎君放在后院取乐,但到底没生别的孩子,只这一个女儿,不免娇纵了些,娇纵到十六岁,不学无术得连四书五经都不知道有哪些,遑论去考取功名,继承家业了。
而且原身不仅游手好闲,大字不识几个,而且心肠还歹毒得很,总喜欢仗着苏家在当地的权势为非作歹,而且对待自小伺候自己的叶栀也十分恶劣,不仅对他言语羞辱,日日打骂不休,最后甚至还做出将叶栀卖给青楼换赌资这种恶行来。
苏荇看完原主的一生恨不得倒立给女主鼓掌,干得漂亮啊!原主这种人放在现代那是要被挂在论坛上大骂三天三夜的!什么狗女人啊,叶栀这种男德背得滚瓜烂熟从来不敢违逆妻主的好男人都打,还有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心啊?
而且苏荇不思进取,在读书一道上毫无进益的这口锅也让瘦小无依的叶栀背了,毕竟苏家人肯定不会说自家小姐的不好,肯定是叶栀那个狐媚子学了些下做东西来勾引主子,害得主子茶饭都顾不上,镇日里就知道往卧房里钻,这次更是了不得,居然敢动手了,还把苏荇打得晕了过去。
苏母当时就想把叶栀打死了事,被老管家拦下来,劝了好些为苏府名声着想的话才作罢,只是免不得每日都把叶栀叫去折磨。
苏荇苦笑,苏母可真是冤枉了叶栀,哪里是叶栀狐媚惑主,分明是原主禽兽不如,想拉着叶栀学那春宫图里的三人戏,叶栀打死都不从,被打的狠了,为了自保才砸了茶盏,打伤了原主。
苏荇把叶栀打横抱起放在床上,替他掖好了被角,嘱咐贴身伺候的小厮秋雯好生看照着叶栀,自己则走到桌案上翻看原主所做的功课,穿书前苏荇的专业就是汉语言,更是在古文杂志社当了几年社畜,原主所学的东西对她来说倒不难,只是原主桌上也没几本正经书,尽是些春宫图,金瓶梅之类的东西。
苏荇把那些不堪入眼的东西尽数捡出来扔在一边,吩咐旁边伺候的春雪拿到门外烧了,春雪走到门口,正撞上听闻女儿醒来惊喜不已的苏母。
苏母叫住春雪,仔细盘问了一番,知道春雪是听小姐的话要把怀里的脏东西烧掉以后喜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胸口喜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我儿终于上进些了。”说着又吩咐旁边的江嬷嬷“把叶栀那个贱人给我提出来,以前看在小姐喜欢的份上宽恕了他,他居然还蹬鼻子上脸,欺负起主子来了!如今小姐要上进读书,更不能留她了,今天就给我拖出去打死了。”
苏母说着撩开水晶帘进了内室,苏荇瞧见苏母进来,赶忙从椅子站起来,依着记忆向苏母行礼,苏荇谨慎道“给母亲请安,女儿病了这些日子,叫母亲担心了,是女儿不孝。”
苏母感动得泪光盈睫,一把握住苏荇的手,喃喃道“我的儿...你可算是回头了...”苏母转头,瞧见桌上一本翻开的《孟子》,细看之下还有许多新作的批注,苏母更是欣喜若狂,不住地说着“苏家列祖列宗保佑,我的女儿终于转了性了。”
苏荇能感觉到苏母爱女心切,左右自己已经穿成了她的女儿,处好关系也没什么不好。
苏荇苍白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先前的病气,但言行举止却已经与之前判若两人,有了些风流天成的味道了,苏荇笑道“母亲,女儿病了这一场,梦里隐隐约约像是被仙人点化,好似醍醐灌顶一般,深觉过往所作所为的诸多不是叫母亲担忧,如今女儿既然得幸醒来,自然不会再叫母亲烦心,也不会辜负了祖宗庇佑。”
苏母听她一番话言辞真切,用词也不似从前那样粗鄙不堪,只当是祖宗显灵,在梦里点化了苏荇,让她又有了个好女儿,便拉着苏荇的手坐了,款款地问了她的饮食,又叫来管家为苏荇添了许多月例,苏母将苏荇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看见她额角带血的伤疤,免不了又是好一番心疼。
苏母转过头,恶狠狠地吩咐姜嬷嬷“把叶栀那个贱人带过来!”
苏荇连忙去拦,却没有健壮的姜嬷嬷脚程快,只得跟着她去了卧房,苏荇在心里发愁——要是苏母看见叶栀竟然在自己床上酣睡,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样的事端来。
姜嬷嬷已然看见了裹着苏荇锦被熟睡的叶栀,苏母也跟在苏荇身后进了卧房,苏母当即变了脸色,姜嬷嬷早已会意,上去揪着叶栀的耳朵把他拎了起来,掼在地上抬手就打了一巴掌。
叶栀半睡半醒间被打醒,捂着脸颊颤抖着跪了下去,叶栀含着一口被打出来的血小声道“夫人...小姐...”
苏母横眉冷眼,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冷声道“小姐刚醒你就上赶着狐媚到床上去了,我苏家诗礼传家,断然留不得你这种下做东西!”
叶栀这些天早就被苏母折腾怕了,被她尖声厉气的一骂先哭了出来“夫人...我不敢...我没有狐媚小姐...我,我...”
是,是小姐心疼他劳累,让他歇在这里的,锦被,锦被也是小姐为他盖的。
可他不敢争辨,生怕又多了一个忤逆尊长的罪名。
苏母厉声打断他“你没有?你没有的话小姐醒了你不在外面伺候,却盖着小姐的被子躺在床上睡的像死了一样?!姜嬷嬷,给我立时拖出去打死了!一个来还债的奴才还敢踩到主子头上来了?!”
叶栀脸色一白,抿了抿惨白的嘴唇,一双含着泪的杏眼看向了苏荇。
小姐...小姐从醒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是从前他不敢想的温柔体贴,小姐...会救他吗?
姜嬷嬷大步走上前来,捂了叶栀的嘴,反剪着叶栀的胳膊拖着他往外走,叶栀看着垂着头的苏荇绝望地闭上眼睛——小姐再体贴,发话的也是小姐的母亲,小姐怎么会为了自己忤逆生母呢?
叶栀无声地哭了出来,可他还不想死,不想像只野猫野狗一样,被随意地打死,随意地扔在乱葬岗里,随意地变成孤魂野鬼,惶惶不可终日。
可除了死,他竟说不出在许多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还有什么企盼来。
也许是...她膝头那片刻的温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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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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