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潮暄啊,宁家那边的婚约,推了也就推了,你傅沉弟弟现在确实也还不着急结婚。”
傅家主宅这边,在寒暄过了百八十个弯之后,傅潮暄的大伯母何曦终于说到了正题。
她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轮椅上、沉默寡言的独子傅沉,回过头对傅潮暄笑道:“不过大伯母还是想跟你商量件事……原本嘛,说的是等你傅沉弟弟订婚了之后,就从公中那百分之五的傅氏股份里拿出百分之一来,划到你傅沉弟弟名下。”
“现在婚事不成了,但大伯母在想,你傅沉弟弟这样继续成天待家里不出门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让他也到公司去跟在你身边学习学习,左右那百分之一的股份迟早是要给傅沉的,要不就早一点先给他?大伯母跟你爸妈也商量过了,你爸妈心疼侄子,也同意大伯母的提议……潮暄你觉得呢?”
傅潮暄坐在正中间的柔软沙发上,手里端了杯雾气氤氲的热茶,他垂眼看着茶杯中起伏的嫩叶,直到何曦半明半暗的话说完,他才抬起了眼。
“大伯母心疼独子,我可以理解。”傅潮暄语气温和,随即露出费解的神情,“只是……大伯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何曦一愣。
傅潮暄的父亲傅从礼、母亲代语芝坐在一侧,见状没有插话,只是皱了皱眉。
“您刚刚说,左右那百分之一的股份迟早是要给傅沉堂弟的……”傅潮暄慢条斯理重复了遍,然后摇了摇头,“此言差矣。大伯母,您可能居家养病太久,以至于连祖父母留下的遗训具体是什么都忘了。”
何曦原本就不是温和的脾气,眼下为了让傅潮暄同意给股份,才不得不用着打商量的语气。没成想傅潮暄还是一副油盐不进、不近人情的模样,何曦顿时火了:“傅潮暄,我嫁进傅家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别拿你祖父祖母来压我!”
傅潮暄语气无奈:“大伯母,您这话我作为小辈可承担不起。我说句实话罢了,不然……我爸妈正好也都在,您不如问问他们?”
“什么意思?”何曦紧蹙着眉,看向亡夫的三弟和弟妹。
傅从礼和代语芝有点犹豫,没有马上开口。
傅潮暄再次轻轻摇头:“我原本就在想,即使大伯母久不问事不清楚,爸妈你们应该是清楚的,怎么还由着大伯母说出刚刚那话。现在看来,我倒没想错,果然是爸妈太心疼侄子,不好意思说。”
“既然如此,那我来接着说好了。”傅潮暄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傅沉,然后对何曦说道,“祖父母临去世前,手里还握着那百分之五的傅氏股份。他们先后离世之后,那百分之五的股份便按着遗嘱划入了公中,由专门的管理会负责监管。这个,大伯母是清楚的。”
傅潮暄斯文的品了品茶,才接着说:“而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最后要怎么划分,是没有指定具体的对象的,也就不存在您说的‘迟早要给傅沉堂弟’的那百分之一。事实上,之前我爸会提出等傅沉堂弟订婚,就给他百分之一的股份,是因为祖父母留下的遗嘱说提到,孙辈中头一个结婚的那个人,可以得到那百分之五的五分之一。”
“虽然订婚也不算正经结婚,但……傅沉堂弟毕竟情况特殊,而且对于傅家人而言,订婚本身意义就非凡。所以之前包括我在内的傅家人和管理会的人,都默认了我爸的这个提议。”
“可……”傅潮暄放下手里的茶杯,目光落在傅沉身上,“如今傅沉堂弟连订婚的影子都没有,祖父母的孙辈当中,不算上我也还有四五人,也都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傅沉堂弟能不能做头一个结婚的、拿到那百分之一的股份,还不一定。”
傅沉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
何曦被傅潮暄这慢条斯理的话给堵得心里发慌,下意识看向了傅从礼。傅家长房的傅从仁去世之后,傅从礼作为当时的傅家家主、傅从仁的弟弟,一直以来都格外关心和偏爱长房大哥留下的独子傅沉,连带着代语芝一起,这些年来都把长房嫂嫂和侄子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潮暄。”傅从礼咳了一声,“阿沉原本能和宁家的孩子结婚的,是你说不合适,还主动去给人推了……”
傅潮暄缓缓眨了下眼:“您的意思是,怪我毁了堂弟的婚事,故意让他没办法得到股份?”
傅从礼:“……”虽然他就是想要表达这么个意思,但傅潮暄这样直接问出口,他肯定不能承认啊。
“不是,大家都是一家人,也清楚你是为了你堂弟好,不然你也没必要特意亲自去宁家一趟。但……”
傅潮暄微微颔首:“没有怪我就好。说起来,还幸亏大伯母和傅沉堂弟听了我的劝,同意取消婚约,不然还真害了人。”
代语芝一愣:“什么意思?”
轻叹了声,傅潮暄颇为感慨:“傅沉堂弟行动不便,宁家人觉得他不是良配,心疼自家的亲生孩子,早有取消婚约的意思。只是碍于不敢得罪我们傅家,所以思来想去,宁家人竟是把主意打到了宁夫人婚前那个孩子身上,恶意设计人家,让一个刚成年的孩子背上巨额债务,不得不顺从听话、乖乖被推出来配合联姻……实在是可怜。所以你们说,这婚约是不是取消了更好?”
垂头的傅沉脸色更差了。
何曦瞪大了眼睛:“宁家居然敢!”
傅潮暄重新端起茶杯,发现茶水温度有些凉了,便对身后的佣人示意了下,让对方重新添一杯热茶。
大堂内突然静寂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代语芝突然又笑着开口接茬:“强扭的瓜不甜,宁家人心肠也不好,幸亏潮暄有先见之明,不然和那样一家人成了亲家,反倒是不好。此事就不再提了……潮暄,今天特意来主宅找你,除了你傅沉堂弟这件事之外,其实妈这边还有件事想要问问你的意思。”
傅潮暄微微颔首:“您说。”
代语芝抿了抿唇:“其实……也是你小舅舅无可奈何求到我这边来,我才知道的。关简之那孩子脾性确实不好,但你也知道,他从小养在关家那样的环境里……”
“除了关简之的事之外,你们找我还有其他要说的吗?”傅潮暄语气温和的打断代语芝。
代语芝皱了下眉:“没有了。”
傅潮暄点了点头,站起身整理了下袖口,同时说道:“那就不留各位长辈和傅沉堂弟在主宅吃饭了。”
说罢,傅潮暄径直往楼上去。
“潮暄……”
“你等等,潮暄……”
即将走出大堂前,一直仿若未闻的傅潮暄突然回过身来,看向傅沉:“对了,傅沉堂弟,不知道你明晚是否有空,方便出门的话,不如和我一同去参加一场慈善拍卖舞会?宁家家主和夫人,还有他们家里的两位少爷,明晚也会出现。你们毕竟是定过口头婚约的,也算缘分一场。”
……
燕海戏剧学院,小人工湖边。
傅云想捏着银行卡、抱着书包坐在地上,表情十分丧气。
池久听坐在他身边的石椅上,百无赖聊的看着不远处的湖面。
“被偶像撞到刚才那么奇怪的一幕,你觉得丢脸,我可以理解。”池久听慢悠悠开口说,“但我已经陪着你沉默了二十分钟了,我的时间也很值钱。你可以先回答完我的问题,再继续你的沉默吗?”
“……对不起。”傅云想支吾了声,又说,“其实,不只是因为被唐闻撞到了,我只是喜欢他的戏,不是喜欢他的人……我只是……特别挫败,觉得自己很没用,连话都说不清楚。”
池久听语气懒散道:“你这段话说得就挺清楚的,至少没结巴。”
傅云想愣了愣:“我……”
再次把银行卡递出来,傅云想闷声说:“给你。”
池久听哑然,没接银行卡:“不是,你给我钱干嘛?还那么大架势,还有那句对不起又是怎么回事?”
“我……”傅云想把卡放到池久听旁边的石椅上,“我知道你欠了很多钱……这五十万你先拿着,剩下的我每个月会给你……你不用担心,这个钱是从我的信托基金里取出来的,我成年之后就可以自己去取用,你拿着,不用担心有麻烦。”
池久听挑了下眉,轻啧了声:“你是想包.养我吗?”
傅云想倏地脸上涨红:“不、不是!不是!”
“哦。”池久听点了点头,“那你给我钱干什么?还每个月都会给我?对了,你之前就解释不清楚从哪里知道的我的名字,现在你顺便一起解释一下吧,从哪里知道我欠了很多钱的?”
傅云想的脑袋更耷拉了些:“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本来想一开始就告诉你,但……拖得太久了,更没脸说了。我、我怕我说了之后,你会翻脸……你把钱拿着,先还债好不好?至少、至少不用再为了赚钱,去酒吧工作……万一你再遇到凌晨那样的事,我会很自责的……”
“你自责什么?”池久听理了下这个逻辑,“难不成我背了这一身债,是被你害的?”
傅云想下意识摇了下头,但是摇到一半,又突然很僵硬的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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