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道:“许琛。”
“许琛?这么晚了还来这里,难不成你是这厨房的厨子?”
许琛没忍住笑了出来,不算今日遇到的这位小公子,这厨房除了他没别人用过,这么说起来他也算个厨子了。
于是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对。”
这人一身读书人的气质,哪里像个厨子,席岁然只怪自己一时眼拙,开口道:“你和我一样,都是云麓书院的学生吧?”
许琛看着席岁然一身珠白色团花织缎锦衣,玉冠束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一看就是一个家里宠出来的小公子。
哪怕脸上沾了些灰迹,也挡不住眼中熠熠发光的神色,与这厨房也是十分的格格不入,于是许琛斟酌着开口,“是,也不是。我和你,自然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
许琛笑了笑语气温和的道:”不说别的,看你连火都不会生,也就能分辨出来了。”
像是映衬着许琛的话一般,此时灶台里的火苗燃得正盛,不复先前焉儿吧唧,被霜打头的模样。
席岁然顺着灶台看去,只见许琛手里拎着个竹编篮子,里面放着些新鲜小菜,倒像是同道中人。
“你也来做东西吃?”席岁然正嫌没点小菜搭饼子,此时遇到许琛,倒是巧的很。
“嗯,远远的就看见这屋里冒出烟来,还担心是走了水,没成想会遇到你。”
听起来这人心肠倒是不错,席岁然开口道:“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秦然。”
“我知道你,你是席师兄表家的弟弟。”
“你知道席珩?”
“那是自然,席师兄博学广智又平易近人,不管是谁有什么问题问他,哪怕当下没有时间,他也会抽出空来为我们解答。况且席师兄写得一手好字,他的长风帖我们临了个遍,称得上是一帖难求。”许琛说起席珩来头头是道,全然没了先前的局促和拘谨。
席岁然心想,席珩的字是当代大儒齐林生一手教出来的,写长风帖时正是少年意气的时候,于是说道:“你若是喜欢,那我便替你多找些来。”
“那是最好不过了。”
巧月一推开门就见到两人相聊甚欢的模样,一扫之前担心自家小姐交不到朋友的忧虑。
席岁然原想露一手,许琛和巧月却是惯手了,做事麻利又不慌乱,倒是搞得她插不上手。
不一会儿,一盘烙饼,几道小菜便冒着热气出炉了。三个人聊着天,不知不觉便入夜已深。
许琛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随后告别:“时辰不早了,秦兄若无别的事情也早点回去,免得旁人担心。”
席岁然和巧月也没有过多停留,不一会儿就回了舍院,只见屋里烛火亮着,席珩坐在榆木八仙方桌旁,面前的茶已经没了热气。
席岁数来了书院一月有余,但也不能时时见到席珩,认真算起来两人见面的机会倒是比在府里还少。
那人还是和往前一样,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忧虑。席岁然从未见过席珩这副样子,哪怕当日在披香台事情乱成一堆,他也不是如今这副举棋不定的模样。
有的人天生就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在席岁然眼里只要有席珩在,很多事情哪怕她做的不够好,他也会温柔一笑,然后稳稳当当的接住。
如今这种场景不该出现在席珩身上,于是席岁然走上前去,另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中,“哥哥,怎么了?”
感受到手中的热源,恍惚的思绪又聚集起来,他定了定心神,开口道:“宫里传来消息,要在官宦人家里选些姑娘去给皇后嫡出的小公主当陪读。这原本也算件好事,但是……”
席珩心想,但是此等好事那王太师家的姑娘王玉凝必定也是要去的,之前落水那件事本就闹得不明不白,自家妹妹还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是在吃了王玉凝的亏可如何是好?
“但是什么?”
“但是宫里规矩多,比不上你在家里随心自在。依我看,还是找个由头回绝了好。”
皇宫大内里,书中的席岁然幼时也是去过的。他一句话里藏着三分遮掩,看起来是还有什么顾虑的样子。
只是,他不打算说。
越是不说就越有鬼,可席岁然百分百断定席珩永远不会害她,他究竟有什么顾虑,在这种情况下还缄口不言。
席岁然想了半天,终于找出一个理由,“父亲在朝为官,哥哥是淮安出了名的才子,我平日里也沾了些才女的名声,此时拒绝,怕是于席家不妥。况且我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哥哥为我操劳,自己却整日待在院子里偷闲。”
席珩看着席岁然眼里的坚定,知道她心里做好了打算,随后道:“以前看着你还是个整日里跟在我身后的小姑娘,如今是真的长大了。也罢,过几日冬猎那位昭仁公主也在,你先去看看,若是到那时还愿意入宫陪读,便着手准备着吧。”
席岁然答道:“好。”
她心中蓦然生起一丝暖意,席珩哪里是没有想法,无论她去与不去,即便有千难万难,他早就给她留好了余地和退路。
席珩喝了一口热茶,准备起身离开,“对了,前些日子齐学究还和我夸过你,说你才思敏捷,只需勤加努力,日后定大有可为。”
大有可为吗?
她才不想大有可为,她只要逆天改命。
这天夜里席岁然和往常一样带着巧月往小厨房去,左顾右盼的等了半天却不见许琛的身影。
巧月见夜里格外的冷,开始担心起小姐的身子,于是开口道:“公子,许公子是重诺的人,迟了这么久还不来应该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我们先回去吧。”
席岁然不免有些遗憾的开口:“只是明日是冬猎,冬猎过后便打量着陪读的事,看来是没有机会告个别了。”
来了书院这么久,许琛算是她交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她把从席珩那里寻来的帖子用绢丝细细包裹着放在桌面,带着巧月离开了。
***
转眼间,冬猎的日子到了。
难得一遇的好天气,阴着天飘飘扬扬的洒了几场雪,今日终于放了一天晴。
席岁然正准备出门,不过用的还是秦然的身份。这样的活动,原主往常都是推了的,此时用秦然的身份倒是更不突兀些。
既然要去冬猎,她也换了身更为轻便的装束。
今日的猎场格外热闹,远远的便看见一排排明黄色盘龙纹的营帐,周围驻守着一堆戒备森严的侍卫。
更远处,就是世家贵族的营帐了。虽然也有人把守,但氛围却轻松得多。
席岁然远远看到几个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聚在一起,围着一个中间穿鹅黄色绛纱裙的姑娘,几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这姑娘打扮得倒是极有巧思,就连席岁然都细细看了几分,只是越看越觉得她有几分眼熟,尤其是那眼角带着的几分笑意隐隐约约和记忆深处的面孔反复重合着。
算了,此时时机不对,日后有机会再去打个招呼问问。
不过旁边模样娴静的女子的身份她倒是看出来了几分,这人和周绍长的极像又能出席这样的场面,应该是如今周绍这个继母所生的女儿。
这些姑娘打扮的得体端正,眼里的目光却时不时的往对面明黄色营帐方向看去。
也是,这样的场面于男子来说便是自己大展身手展现武力谋略的时候,而对于女子来说就是展现自己风采,谋个好夫家的时机。而且宫里的皇子都到了年纪,皇后早就想替膝下的皇子相看了。
此时要是能抓住机会,以后哪怕是坐上后位也不是不可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王玉凝虽属意纪修远,但想着若是能嫁入皇家也是极好的。
于是她一早便谴了七八个侍女梳妆打扮,又提前两个月找了些绣娘缝制新衣,就连头上的簪子钗饰也是早早就备好了的。
王玉凝一边同人说话,可心却早就飘到了对面去。
盯了好久,对面还是安静的很,除了一些宫女太监进出服侍着,再没看到其他人。
营帐之内,一人穿着武弁服,格外严肃庄重,不怒自威,众人莫敢抬头。
地上是碎了的茶盏,两三个婢女正瑟缩着身子,跪下收拾着。
下面密密麻麻跪了一堆人。
“再去找。”帝王眉目紧缩,神情冷峻的开口。
“诺。”为首的太监连忙回答,不敢有半分迟疑。
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屏退了众人,开口道:“陛下喝些茶水熄熄火气,二皇子是有分寸的人,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更惹得人怒火中烧:“朕看他是越大越失了分寸。这么大的日子,连他哥哥弟弟都早早到了,他倒还敢迟来!若是误了吉时,朕看他如何交代。”
另一边,李序怀极力稳住自己发抖的手,用力拔出一支箭羽,身边仅剩最后一个心腹。
面前黑衣人步步紧逼,手中刀剑散发着幽暗的寒光,却掩不住李序怀那双阴冷深沉的眼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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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陪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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