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光线愈发黯淡，风一吹，面前的树叶窸窸窣窣发出响声。
树林里漆黑，像是张着嘴的野兽。
宴乔咽了口水，原本该进去的步伐停了停，下意识往后退。
宴乔不知道自己运气是好还是坏。
在她二十多岁的年纪不幸得了胃癌，半年时间，让她从各地旅游到只能缩在医院内化疗检查。
也在她希望渺茫时，得到系统，它明确说如果能偏离剧情避免魔尊降世的结局，便可还她健康。
宴乔想活下来，答应了，但又不幸的是，她穿成的是大反派掌门。
原主年纪轻轻就到了化神期巅峰，天资卓越，是多少修士仰望的存在，但她心思不善。
用计谋杀掉掌门上位，用手段控制长老，热衷捡人收为内门弟子，养蛊似的让自己三个徒弟搅混整个修仙界。
所有人盼她死，盼她入魔灰飞烟灭。
她最后确实死了，是在她解决完主角后，被徒弟反咬而死，而她放出来的魔尊没有人阻止，引得人间涂炭。
刚来就是地狱模式，系统跟她说只要触发偏离值就可以得到额外小传，还贴心给她几张保命符。
可才来半月，就在大徒弟孟清辞面前，用的只剩下最后一张。
“附近没有检测到妖的存在，但确实有妖的气息。”孟清辞捏诀探索周围，随后睁眼对宴乔说。
马上天黑，无声中催促他们需尽快完成任务。
孟清辞率先往前走，宴乔看着他的背影，白衣飘飘，身形板正，背脊挺直。
“等等。”宴乔喊住他，“孟清辞，雪狐之事，是你有意为之吗？”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总觉得现在的孟清辞并没有剧情所说那么听话。
孟清辞停住，脚底下是堆积的落叶和树枝，他转身跪下：“清辞见师尊很喜欢雪狐，我才做成披风。”
按照原剧情，宴乔该去荒迢山猎杀灵兽，用其炼化丹药。而这件事让其他修士知道后，对宴乔恨不得一口一唾沫喷死，从此让不少门派修士起了暗杀宴乔的心思。
宴乔改了主意，来到这个较为偏僻的村庄，目的是在于后山里祸害村民的树妖。
树妖过了上千年成功化形，不继续修行，而是吸食村中壮士的血肉，由此增强妖力。
宴乔思索为民除害不仅能偏离剧情，还可以避免被别人暗杀的后果。
没成想刚落脚，孟清辞就把村庄守护兽给杀了，还为她制了披风。
宴乔两眼一黑。
这和孙悟空偷吃人参果有什么区别！
要不是她脑筋转得快，把这个责任揽到后山树妖上，宴乔不知道这该怎么收拾。
但看孟清辞的模样，俊美的眉眼如今内疚皱起，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他低头不说话，等待宴乔发话。
宴乔挑不出什么错来，孟清辞出发点是好的，但方法用错了，说是错也没错，原主性子就爱这些流失的生命。
她不能变化太大，被徒弟发现师父换了人，以他们现在护主的模样，恐怕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这么想，宴乔哆嗦一下。
“下次记得过问我。”宴乔从他身边越过。
“是。”
孟清辞抬眼，眼眸里只有寒意的冷冽。
虽是初夏，傍晚后温度直线下降，可能也有心理原因，宴乔总觉身后总有几缕凉意。
萦绕着迟迟不离去。
越往里走，庞大的树枝遮挡住月光，愈发看不清。
只有手心那簇火光照亮周围，风吹，晃荡的光跳动着。
宴乔紧跟着孟清辞，要不是需要维持人设，她肯定会忍不住捏住他的袖角。
“树妖是不是在……”
宴乔话还没说完，面前人猛然转身，手中的符咒越过她，精准落在某处。
“啊——”是嘶吼的男声。
宴乔循声看过去，离她几步远的树藤尖叫着张牙舞爪，符咒的火烧了它全身，现出真身。
孟清辞拔出剑鞘，脚尖一踏，衣袂翻飞，遮挡住宴乔的视线。
几息间，二者对决激烈。
孟清辞出招速度极快，身影几乎成残影，可树妖善用分身，分不清哪是他的实体，即便受伤也很快愈合。
火光电石之间，树妖找到破绽，来到孟清辞身后。
“孟清辞，小心！”
宴乔开口提醒。
猛然，察觉不对。
树妖并没有攻击孟清辞，反而朝着她来！
面对如蛇在草地上游行的藤条，宴乔扭头便跑。
她想哭也哭不出来，原主虽灵力澎湃，她并不会使用，压根没用，她的战斗力和外面的村民没有两样。
宴乔气喘吁吁，她尽可能跑得快些，也依旧被树妖赶上距离。
直至她的脚踝被藤条缠住。
【检测到致命攻击，已自动使用保命符。】
藤条拖着宴乔将她缠绕，伸出来的尖刺要透过她的襦裙刺进身体——
身上的金光震开了树妖，巨大的力度迫使他现出原形，吐出鲜血。
宴乔摔倒在地，被藤条束紧时有些窒息，她咳嗽着，摇晃站起身。
孟清辞在她不远处，目光平淡，灵剑凌空，幻化出无数剑影，直对着她。
预知到危险的第六感警铃响彻脑海，心跳声越来越快。
是杀意。
孟清辞的杀意。
他想杀了自己。
宴乔抬脚要逃，身体已经虚弱迈不出一步，眼睁睁看着孟清辞抬手，成千上万的剑影朝她而来。
是要死了？
她要失败了？
宴乔大脑空白，瞳孔紧缩。
擦肩而过的剑气刮起她的发丝，剑刃绕过她直直落在身后，树妖的尖叫声震响山谷，引得无数枝头鸟惊吓飞起。
孟清辞缓步走向她，垂眸，目光平静，他轻抚宴乔的脸颊，指腹粗粝引起皮肤震颤：“师尊是受伤了吗？”
他勾起嘴角，仿佛置身漫雪的冬：“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这是宴乔第一次真实感受到黑心莲徒弟的危险，哪怕这种攻击不是对她的。
不，也可能是对她的。
孟清辞收敛表情很快，他及时认错：“树妖行动太快，徒弟没反应过来，求师尊惩罚。”
宴乔知道孟清辞在说谎，她逃跑的时候明明看到孟清辞在背后看着她被追。
而且他是出了名的出招快速。
她不能说什么，强撑着笑回答：“我没事，我相信清辞。”
树妖躲得快，孟清辞没有找到他，便给宴乔治疗伤口。
宴乔身上衣料很薄，被拖了几米，被地上的石子磨损，皮肤也磨破皮，沁出丝丝血丝。
而树妖并没有离开，他找到机会想给宴乔重重一击，孟清辞目光一瞥，反应极快抱着宴乔护在怀里，躲闪不及硬生生扛住。
宴乔听到孟清辞唇齿溢出来痛苦的闷哼，紧贴脸颊的胸口急促。
孟清辞反手回击，树妖这次来不及躲避，随灵剑落下，树妖尖叫着魂飞魄散。
风吹起，树妖的残魂还未离去，夹杂风中成了尖利诡异的笑声。
孟清辞衣袍飘飘，身上的血迹在洁白衣服上格外显眼，像是雪中落下的梅花。
看向宴乔的眼神冷漠无情，好似是从阎罗殿杀回来的鬼神。
“你受伤了。”宴乔并没有被他的阴暗面吓到，她的注意力在孟清辞保护她的伤口上。
“不劳师尊挂心，没死成。”
孟清辞语气冷淡。
宴乔假装没听出话中意思，她拿出药瓶，丁零当啷落一地。
宴乔惜命，出门除了带几张符纸，剩下的都是杂七杂八的药。
不怕用不上，就怕用不着。
“我会一点包扎。”她眼睛亮闪闪。
孟清辞本还想拒绝，看到宴乔极度证明自己作用的期待目光，他转了话头：“麻烦了。”
作为剑修，孟清辞看着清瘦，身材锻炼不错，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款。
宴乔看到他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有些惊讶，视线停顿得有些久了，让孟清辞轻蹙眉头。
见此，宴乔回神，给孟清辞擦药，树妖的攻击在他留下狰狞的伤口，几乎横穿后背。
宴乔什么东西都喜欢学，上过好几次包扎公益课，很多时候朋友受伤或者换药，她就会来帮忙。
膏药随着宴乔的手指涂抹在肌肤上，孟清辞绷紧后背，身体的疼痛还没有被划过的痒意更让他难忽视。
“其实你可以躲开的，为什么替我接这一下？”
孟清辞短暂沉默，回答她：“保护师尊是清辞的任务所在。”
放屁，如果真保护她，刚才被树妖追的时候，他就完全有机会救她的。
宴乔还是顺着他的话来：“真是不懂得爱惜自己，任务哪有身体重要。”
孟清辞觉得有点可笑：“如果受伤的是你，你还会这么想吗？”
只是伤没落在自己身上而已。
“不会啊，你没有义务拼命保护我，我受伤是我自己的责任，而且我不是很怕疼。”
她每天需要做一次透析，过程中就让她生不如死，疼痛随着血管带到各个部位，她哭久了也就耐疼了。
孟清辞心知谁都是伪善的人类，但听到宴乔很平常的语气说出这番话，他眸子定了几秒，淌出几分意外。
对方有意把手上力度放轻，涂抹膏药就像是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后背。
有些痒但似乎并不是不难接受。
【恭喜宿主，反派剧情偏离1%，已开启“孟清辞”人物小传5%。】
系统声刚落，宴乔眼前狰狞的伤口被脑中画面覆盖，像是影视剧，她以上帝视角观看。
里面的孟清辞脸上还有些稚气，十三四岁的年纪就已经有冷脸的趋势，他当时并不在灵卓宗，而是完全陌生的门派内。
小小的孟清辞是门派里耀眼的新星，所有人对他友好，甚至主动关心他，气氛祥和。
画面一转，宴乔入眼是炽热的火海，整座山被吞噬着焚烧，风中都带着漫天的火星，同星辰融为一体。
孟清辞站在火海前，仰头，瞳孔震颤，双手颤抖，连灵剑都握不住，落在地上。
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孟清辞连自己师门尸体都找不到。
孟清辞察觉到背后人久久没有动作，他刚想说话，感觉到有湿润的水滴落在他肩头，缓慢下流。
他转头看去，宴乔的发型并不精致，甚至鬓角发还贴在脸颊上，有些狼狈，她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中，眼神有些涣散，但眼眶蓄满泪水，抖着落下。
莫名地，孟清辞声音放轻几分：“吓到了？”
宴乔回神，她摇摇头，擦了擦眼泪：“就是突然觉得，你有点……可怜。”
孟清辞下意识蹙眉，他最讨厌别人对他说这种毫无用处又把他内心的伤痛揭开的话。
而且，这些事究竟是谁做出来的，她不知道吗，黄鼠狼哭丧呢。
上世他在最低谷时被宴乔相救，明明自己这么信任她，最后还是被她钉死尸海上，泼天愤恨让他握紧剑柄。
天道让他重生一回，孟清辞恨不得马上生啖其肉，如今看到宴乔通红的眼眶，他升起了其他的想法。
用她最擅长的方法毁灭她，比直接杀了她更快意。
孟清辞扬起唇角，伸手拨开了她的鬓发，看着她，声音暗含蛊惑：“那师尊不要再丢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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