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晓没有看错,来人正是谢家五郎,谢雪枝同父异母的弟弟,谢玉京。
她附身时谢雪枝已是病体支离行将就木,整日卧在塌上话都说不出。得亏她用008“教”她的法子没日没夜地打坐修炼,吸收日月清明之气,才救了谢雪枝一命。整整一个月她都没出过卧房门,前几日身体好转,可以下地行走了,才同谢家人一起用了膳,算是把谢府上下人等都打了个照面。
谢府家翁去世得早,只留下谢雪枝和谢玉京以及谢玉京的双胞胎妹妹谢玉枝这三个苗子。谢玉京俩兄妹是谢家主母何氏所出,谢雪枝是谢家翁的姬妾许氏所生,而许氏生下谢雪枝不久后就死了,谢雪枝又有痨病终日卧床不出,事实上谢雪枝同两个弟弟妹妹并无多少来往。
听见李玄屋内还有女人的声音,谢玉京面上窜起了兴味二字,然则视线在接触到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喻晓时眼眸蓦然睁大,不可置信般又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错认后,叫道:“阿姊!”
姊弟俩隔着李玄两两相望,都不敢置信会在李玄的茅庵碰见。
李玄见此情形,暗觉好笑,道:“你们在此‘叙旧’,某去削些竹片再来。”
听及此言,谢玉京朝李玄投去感谢一眼。
离去前李玄不经意似的瞥了喻晓一眼,在与谢玉京擦肩而过时回以颔首,瞧见两人神色俱是尴尬无措,李玄薄唇微牵。
见他身影远去,喻晓咳咳两声,从褥子里抬起一截手臂,指着塌边的矮凳道:“五郎坐罢。”
谢玉京依言坐下,望向喻晓的双眸尽是担忧与不解之色:“阿姊昨日上香竟未归家?”
喻晓面露苦涩,就此事向谢玉京解释了一通。谢玉京越听越觉惊奇,面上尽是骇怪之色。
待喻晓讲到她是如何从贼人手里脱险,右腿被打伤无法行路,意外碰到李玄时,不觉口渴,于是示意谢玉京为她端上塌边小几上的汤药。
药呈褐色,闻起来一股冲鼻的中药味,喻晓不禁垮眉,捏着鼻子一鼓作气将汤药含下。
“阿姊慢点。”谢雪枝向来身子骨弱,这回又新添了腿伤,谢玉京属实有些替阿姊心疼。
喻晓将药碗递给谢玉京,摇首道:“不碍事。”
谢玉京伸手接过,忽觉奇怪:“阿姊说让顺娘回府搬救兵,可我昨日并没见着顺娘。”
喻晓愣:“你没看见顺娘?”昨日傍晚在山上碰到那群妖怪,她假装不支,场面混乱中她让顺娘回去带信给谢玉京,让谢玉京带人来救她。但是妖怪都跑了,她也没等到顺娘只等来了李玄,没奈何她才央求李玄驮了她下山。
顺娘一个弱女子,半路失踪,而今这世道又乱得很,两人都觉得顺娘恐是凶多吉少。
这时李玄从外面回来了。
谢玉京起身相迎:“狸郎近来可好?我听闻源清道长前几日飞升做天仙去了,特来贺喜。”
李玄将手里的几支竹片和一盒膏药递给谢玉京,回道;“我无碍。”顿了顿,”今日是师父下葬之日,我已为师父选好一处风水宝地。”
谢玉京道:“我同你一齐去罢,狸郎稍等我片刻。”
李玄面上一派淡然:“不必,你在此照料三娘。”
谢玉京闻言急道:“源清道长仙逝,狸郎心中必是不好受。我同狸郎十几年的交情,怎忍心让狸郎独自一人去送葬。”
李玄欲开口再回绝,喻晓觑着这俩人,打岔道:“我自己来就好,你们自去忙自己的事罢。”
谢玉京怔了一瞬,了然道:“阿姊莫误会,五郎并无他意。源清道长平日对我甚是关照,照理我也应随狸郎叫他一声师父。”说着他瞧向李玄,眼眸微闪,“听闻源清道长仙逝,今日我是特地来陪狸郎的。”
伤病之人都有一些敏感,喻晓以为这俩人都把她看作累赘,心里才升起些郁闷,现下知道了前因后果才打消心中不快,于是宽慰道:“阿姊知道你们兄弟情深,如今我病体已愈,并无大碍,这点事我自己也能行。”
谢玉京感激,便随李玄一同去了。
小屋中只剩下喻晓一个人,她拿起谢玉京放在床沿的竹片朝自己的右腿上比划了两下,似是正正好契合小腿的长度。
不知李玄给她熬的是什么药,入喉之后苦得她差点没反胃吐出来,没想到药效倒是起得快,这会儿竟不觉腿疼了。
喻晓为右腿抹上李玄给的膏药,再绑之以竹板,边弄边想到那群妖怪,顿觉头又疼了。008给她的术法印诀对她这个初入此道的人过于复杂,而这一个月她又没好好消化这些“新知识”,因而她与那群耗子精缠斗时仅可勉强自保,更遑论把它们除掉。
念及此,她推测在那里碰到李玄不是巧合,李玄是个道士,怕是和她一样,也是去除妖的。昨日她是觉得身体养得差不多了,才遣顺娘去向何氏请示,托词欲往慈光寺烧香还愿,才能带着顺娘溜出来。
《观棋》的背景设定对她并无助益,反而极有可能是个阻碍:作者为了突出男主于微末起家到黄袍加身的牛逼克拉斯,把小说背景设定成了类五代史,各路军阀割据一方,兵燹四起,百姓饱受战火离乱之苦,现在又多了数不清有多少的山精鬼怪,乱世之中人吃人,妖怪也吃人,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可怜那些无辜的行人商旅,本来只是去往他处谋个营生,路过邙山,没成想与亲人一别竟成永诀,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而那群在邙山上伪装成贼匪的鼠妖吃得是肚皮圆滚,当她到时,它们刚祸害完几个路人,嘴边甚至还有斑斑血渍。
虽然这些百姓只是书中的设定,但是当她看见他们被耗子精啃食得只剩下地上的三两残肢时,不禁也毛发悚立,有种往日看过的那些恐怖片从荧幕里搬到了现实之感,骇人程度之深真是没法言说。
喻晓喟叹,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想起自己在现代的生活,虽然只是为资本家打工的牛马一枚,但好歹也能日有三餐可食,夜有暖室可卧,哪里经历过这里的百姓正在经历的惨境。
喻晓深深吐纳一口气,鼻尖满是那股令人安心的独特清冽之香气。
傍晚李玄和谢玉京才回来,两人皆是面色不豫。
只见谢玉京一撩衣袍坐下,忿忿道:“我看朱梁气数尽矣,府君在魏州前线与河东鏖战,开封那位竟为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绿毛龟大修宫室!”他歇了口气接着道,“如今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朱氏却在大内独享富贵,整日与嫔御斗鸡宴游!佞幸当道,朝纲废驰,不如早日让河东入主了罢,我看那晋王倒是有几分当年太宗的雄风……”
见谢玉京越说越激动,大有不骂得朱梁狗血淋头不罢休之势,喻晓低喝一声打断他,而后状若不经意睨了一旁的李玄一眼,这儿虽远离街市,但也防不住听者有意,倘若李玄不是可信之人,那今日谢玉京这些话就会被传出去,若是传到那个暴戾无道的梁主朱元綮耳中,怕是谢家上下都得死在他前头。
李玄垂眸不语。
谢玉京不是傻子,知道喻晓在忌惮什么:“阿姊不必忧惧,狸郎不是外人。朱氏修‘龟堂’,坊间都在传言‘龟堂’乃是应谶‘归唐’,朱氏不得民心,这天下迟早要改作他姓。”
喻晓对这些小说背景早已谙熟于心,谢玉京所言皆属事实,只是等李代朱梁那日还得再过几年,现在连小说男主赵况都没出生,还属于小说剧情正式开始之前的铺垫部分。
心念一转,喻晓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008只是说让她修复bug,让小说剧情正常发展,那只要最后还是赵况来一统中原,那么中间就算有其他变数也不算歪曲故事走向!只要她想办法加快小说剧情进程,让小说三倍速甚或五倍速十倍速发展,早让赵况登基,那么这些苦海挣扎的黎民百姓就有救了。
不过008的这个“正常”二字界限含糊,她也拿不准这个想法是否可行。
但是如果连试都不敢试的话,那她喻晓也不会富贵险中求,来到这里了。
喻晓不禁想给自己竖一个大拇哥:喻晓啊喻晓,你莫不是个天才!
此时已是斜阳夕照时分,谢玉京起身朝李玄作揖辞别:“辛苦狸郎再照顾阿姊几日了。天色不早,长生不便再叨扰。阿姊一日未归,阿娘知道了定是忧心不已,我要赶紧回府向阿娘道明阿姊平安。”说着转向喻晓,“阿姊安心在此处修养,狸郎与我乃是竹马之交,阿姊尽可信任他。”
喻晓点头:“好。”
谢玉京前脚才走,李玄就眉眼冷了几分:“三娘自便,玄还有些事没办妥,就不奉陪了。”
喻晓装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朝李玄颔首:“李郎自去便是。”
待李玄一只脚踏出门槛,喻晓想起一事,又补充道:“李郎回来时给我带些吃的罢。”
爸了个根的,从早到晚她就喝了一碗白粥,现在饿的是前胸贴后背,这俩人回来也不知道带点吃的给她!谢玉京不靠谱,他左一声右一声的“李郎”更是不靠谱。谢玉京前头才嘱托的好好的,现在这个李玄就要把她丢在这里不闻不问,真是可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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