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阵雨轰隆，来的匆匆，路上行人连忙避雨，无人发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灵活穿梭在大街小巷里。
阵雨去的时辰也快，没一会儿雨水收歇。
马车从侧门驶入一小院，停了下来，车厢外传来说话声——
“你去把人弄下来。”
眼上覆盖的黑布被扯掉，苏晚重见光明，她眯了眯眼睛，谨慎小心的打量周遭。
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陌生的院落，两个如铁塔般壮硕，穿着粗布短衫的蒙面汉子，模样凶神恶煞，苏晚瞟了一眼，低眉敛目，不敢多加打量。
“你说慧娘这次会把这批货卖到哪里去？”其中一个汉子说话。
另一人回答：“模样不错的卖去窑子，四肢健全能干苦活的给人牙子发卖去高门宅院。”
窑子？
闻言，苏晚心惊肉跳，秦楼楚馆出逃的难度，比淮安侯府不知高多少倍。
她吞咽一口口水，大脑飞速的运转。
苏晚被他们如拎鸡仔般拎下来，拎她的人不解道：“这女娃穿着华贵，身上的衣服值几个铜板，但是模样普通，面黄肌瘦，能卖得几个钱？”
“阿肆，你不懂，她在这么多人里最值钱，上头指定要卖她去江南养为瘦马，说是值一百两银子。”
苏晚胃里空荡荡的，听他们的对话，直犯恶心。
这群歹人，真的要把她当成货物卖掉，她不想从侯府表姑娘沦落为青楼的窑姐儿，虽然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但是……她拒绝这职业！
车厢里还有几人，男孩女孩都有，年龄不大，他们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脸上沾满烟尘，灰头土脸，不哭不闹，手脚没有被绑，两个汉子直接赶他们下来，把苏晚和他们锁入一间灰暗的柴房。
柴房的角落里堆满柴薪，空气里散发一股屎尿混合在一起的难闻的味道，原先柴房里已有孩童，又陆陆续续的关入他们七八个，空间逐渐逼厌，隐隐传来压抑的哭声。
“哭什么哭！”其中一个呵斥，说，“这是你们的福气，你们的好日子快要来了。”
“你们的爹妈把你们卖给我们东家，求着我们给你们卖到高门宅院去享福……”
苏晚混在人群里，发现这群孩童里只有她一个人被绑住手脚，感情她卖掉的价格高，区别对待？
听汉子们的对话，她国骂都要出来了，在心中亲切的问候他们的家人。
柴门落锁，门外传来他们继续对话。
“这次运气好，半道上白接一桩大生意！那些娃儿都不值钱，只有那个面黄肌瘦的丫头最值钱，慧娘特地吩咐我们看紧她。”
那个名唤阿肆的男人似乎是新手，露怯，小心翼翼的问：“会不会摊上事儿，看她穿着华贵，说不定是贵人。”
“贵人？”他的同伴嗤笑，不屑的说，“就算是天皇老子，来到我们这儿都不作数！”
“偷偷告诉你……”声音渐小。
“是那个走丢了又被找回来的礼部侍郎孙家的嫡孙女？”阿肆瞪大双眼，隐隐不敢置信。
议论声、脚步声渐远。
光线昏暗，苏晚扫视一圈，看看有谁能帮她解开绳子。
房间不大，大家挤在一块，哭的哭，两眼无神发呆的发呆，哭得累了，身子一歪，席地而睡。苏晚挑中一名离她近一点的一小少年，他抱膝而坐，模样比其余人出色，其余人面色蜡黄，他肤如凝脂，肤色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晃人眼球，比旁人生得俊俏，一双眼如墨般漆黑，眨眼间，仿佛流光溢彩，出色得令苏晚心生好感。
这是她一生之中最狼狈的模样，没有之一！
手脚被缚，她努力的蠕动身子，爬到他身侧，小少年瞥了她一眼，默默的移开眼，没有搭理她的想法。
苏晚知道，没什么东西交换，对方是不会理她的，双方僵硬的对峙一会儿，她福至心灵，咬咬牙，凑近，低声说：“帮我解开绳子，我用荷花酥跟你交换。”
闻言，少年睨她，眼珠转动，波光潋滟，像是春日艳光映照的粼粼湖面。
他默不作声的帮她解开身后的绳子。
苏晚得以松绑，立马把脚裸处的绳子解开，她松了一口气，活动筋骨。
“给我。”少年说，声音冷硬。
苏晚警惕的扫视一眼四周，从怀中取出早上出门偷偷藏在怀里的几块糕点，糕点用手帕包住，她塞给少年，少年接过，动作很快的藏入衣袖里。
“你叫什么名字？”苏晚问他。
少年没理会他，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她自顾自的说，“我叫苏晚，是侯府家的表姑娘。”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少年似乎是不耐烦，硬邦邦的回了一句“傅云霆”。
傅云霆？
苏晚愣住了，名字很熟悉，好像哪里听过，她不说话，绞尽脑汁的回忆。
外头天色渐晚，柴门外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锁头被人打开。
苏晚往人群里缩去，把绳子虚虚的搭在自己的脚踝处，装作手脚被缚的假象。
门口伫立一道铁塔般的高大身影，那人扔下一袋面饼，随即又锁上门。
孩童们争先恐后的去抢，她身边的少年亦然冲了上去，有些人为了一个冷硬的粗面饼大打出手，喧嚣声、尖叫声、哭泣声充斥在耳边。
有人喊：“见血了，见血了！”
房间里乱作一团。
孩子们打架，空气中混合血腥气，胜负已分！
苏晚呆坐在原地，没有动。
粗面饼被哄抢光，房间里约莫有十五六个人，粗面饼不过**个，将近有一半的人吃不到东西。
抢到面饼的人年岁偏大，有几个苏晚瞧着比她要大上一两岁，有个十三四岁，力气大于那些年龄小的家伙，他们模样脏污，衣衫褴褛，不知被关了多久，如今正狼吞虎咽的吞吃面饼，眼神冰冷警惕的瞪着四周，生怕有人冲过来抢走他们的食物。
“给你。”傅云霆抢到一个面饼，他掰了一半递给苏晚。
苏晚摇头。
少年没有收回手，眼神固执的看她，苏晚被他看得受不了，伸手匆匆接过，低声道谢。
有人想抢苏晚手中的半块饼子，被傅云霆瞪上一眼，悻悻的收回目光。
大家都在争先恐后的吞咽面饼，没有人注意到角落处，傅云霆偷偷的抓了一块跟苏晚交换得的糕点，糕点碎得不成形，他随手一抓，囫囵塞入嘴中。
傅云霆垂眼，遮盖眼底的神情。
他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甜的糕点。
苏晚费劲的咬了一口粗面饼，硌得牙疼，待要咽下，刮得嗓子眼不舒适，她吞不下，吐也不是，含在嘴里半响，听见身旁的傅云霆小小声的说了一句“好吃”。
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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