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二月初二，天寒日清。
东厢房里，顾连溪今日尚未出门，只着白色中衣，头上用一根暖玉簪子将头发扎起，他坐在床边看一本曹老给他的医术，双腿放在木桶里泡着脚，里面有各种驱寒的药材，旁边生着一炉银炭，徐徐燃烧产生的暖意熏染着整个房间。
他不是医学专业出身，只是恰巧知道一些天花的救治，结果被曹老称赞后生可畏，要不是顾连溪连连拒绝，估计都要收他当徒弟培养了。
不过就算他多次婉拒，还是被送了一堆医书，各种病的诊治之法，还有草药的药理和特性，以及生长地区和分布。
“曹老送我这么多书，闲来无事看看也行，正好打发时间。”，顾连溪身子向后，仰躺在床上摞起来的棉被上，沉浸地读蝎子包含的种类和应用途径。
“全蝎性平，味辛，趋向沉降，少毒，平息寒风，止痉抽，可治风寒麻痹日久不愈……”
顾连溪一边读，一边脑补着全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吃蝎子怪吓人的。”
“顾怀礼，做什么呢？”
顾连溪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猛然转头，看清是沈槿煜之后，他眉头更是没放松下来过，埋怨他道:“你进屋为何不敲门？吓死我了，我以为有刺客呢。”
“休得放肆，本宫敲了两次，你都没应答，只好进来了，你还没回答本宫的问题。”
沈槿煜靠近床边，俯身把顾连溪手中的医书抽出来，自己翻看。
“许是我看的入迷，没听见你敲门。殿下找我所为何事？”，顾连溪坐起身来，双手支在身体后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可他不知，他的中衣因为仰躺坐起，敞开了一些，露出一边的清晰如玉的锁骨和修长无暇的脖颈来，尤其是他含笑的杏眼，因为水雾的出现而显得朦胧，沈槿煜心跳露了半拍，翻看了医书几页，清清嗓子道:“咳咳！这书写的不错。”
顾连溪仿佛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红润的双唇微动，悠悠道:“殿下，书拿倒了。”
沈槿煜把医书放在床上，打算很自然地跳过这个话题，切入正题。
“本宫是来告知你，明日记得去参加喜宴。”
“殿下成亲了？这么快？不对啊，那也得带人回寰平办啊，哦～您也太心急了吧……”
顾连溪揶揄道，恍然大悟之后还一脸的“都是男人，我懂”的表情，让太子殿下很是不悦。
沈槿煜用食指和中指十分“亲切”地给了顾连溪一个爆栗，打的他捂着头“哎呦”一声。
“沈槿煜！你干什么！”
“给顾公子清醒一下。第一、不是本宫成亲，是大柱和小荏。第二、不准叫本宫全名。第三、本宫一点都不快。”
顾连溪没听清后边说的是啥，也不想听，一听见成亲也不记得头痛了，八卦是人的天性，不论男女，他眼睛充满着好奇和求知:“哇，原来如此，我就说我有预感。”
沈槿煜不信，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有预感还如此震惊？”
“你懂什么，预感和事实是两码事，小荏勤勤恳恳，大柱踏实肯干，经此一事，也算是成全了一段好姻缘。”
“大柱说要不是你当初收留他，他也不会有今天，救活了老娘，娶到了媳妇，你是救命恩人也是月老媒人。”
“哈哈哈，或许这就叫命中注定，他自己有福。对了，说到大柱的老娘，早就从唯池学堂搬出来了，现下应该在家置办彩礼呢吧。”
“嗯，大柱母亲凭借着顽强意志，挺了过来，又因为你下令送去的粮吃好喝好，据说如今还胖了些。小荏无父无母，在县令府里当婢女十余年，贤淑孝顺，母子俩对她皆是称心如意，她有了婆家也算是找到归宿。”
“殿下怎么知晓这些？
我竟都不知。”
“你只知泡脚，又怎会知道这些。”
沈槿煜开着他的玩笑。
顾连溪不应答，他宽宏大量，不跟沈槿煜计较，只是泡的时间长了，水有些不热了，索性把双脚从水里拿出来踩在桶沿上。
“劳烦殿下出去帮我叫个婢女过来。”
“顾怀礼！这是外面，你能不能注意些！”
沈槿煜青筋一跳，这家伙叫婢女干嘛？难不成觉得兴致来了？想要放浪形骸一下？
“找人帮我擦脚用得着注意什么？殿下是不是想歪了？”
“你自己没手？”
“我累了，不想动，殿下行行好，帮我去叫个婢女姐姐过来。”
沈槿煜端坐着不动，看不出喜怒，就在顾连溪以为他故意晾着自己，打算放弃说动他时，太子殿下伸手拿起一旁搭着的布巾说道。
“本宫帮你擦。”
“啊？殿下这不合适吧？使不得使不得。”
顾连溪吓得连忙摆手，这是在等级森严的古代，平时跟太子没大没小说几句话还好，真要让人家给自己擦脚，侮辱皇室恐怕是会株连九族吧？
“刺史府的婢女都去大柱家帮忙，叫也叫不到。”
“那，那其他小厮散役使唤一下也行，总不能让殿下……哎！”
沈槿煜一向说少做多，不愿多费口舌，他直接大掌握住顾连溪的右脚脚踝拉到自己面前，用布轻柔地擦去皮肤上的圆润的水珠。
不得不说，这家伙皮囊怎么生的？这脚竟会如此白嫩，脚腕就和他的腰一样不盈一握，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沈槿煜看他跟看个瓷娃娃一样，估计哪里用力哪里就会变红。
顾连溪看着沈槿煜低头给自己擦脚，怎么感觉这场景这么怪异呢？就是别扭，具体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额……殿下的手挺热乎的，我都在热水里泡了这么久，还没您的手热。”
沈槿煜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他放下顾连溪的右脚，又握起了左脚。
顾连溪感觉脚腕处暖洋洋的，沈槿煜简直就是一个人形火炉，感觉到他一点一点将水擦拭完后，顾连溪才慢慢收回，这奇妙又尴尬的时刻终于过去了。
“多谢殿下，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们又没做什么。”，沈槿煜看着顾连溪的保证有些好笑。
“就是，嗯……，您是君，我是臣，君臣有别，不合礼数。”
“既然君臣有别，那你便保密吧。”
顾连溪点头如捣蒜，他得把这个保密工作做好，不然说出去之后，让太子丢了面子，沈槿煜肯定给他穿小鞋。
农历十二月初三，穹州城南的一所民宅里，人声鼎沸，乡亲络绎不绝，倒是很久没有操办喜事了。
顾连溪穿了一身花青色长袄，上面绣着几朵喜庆的点点红梅，外面披着绛紫色织锦披风，颇有些花团锦簇的意思。
他刚一进远门，就被大柱和大柱娘迎了进去。
老人家握着顾连溪的手不放，笑容满面，等到了屋里，还一直说道:“顾公子，老身可得感谢你啊，我都听大柱说了，当日他快要饿死在街头，是你给了他饭吃，还有这一城的百姓，都是多亏了你的救治，才能起死回生，渡过难关，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大柱，快！随我给顾公子跪下磕头。”
顾连溪连忙扶着大柱娘不让她跪，另一边劝大柱:“哎，大娘，你们实在是折煞怀礼了，大柱快起来，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们这样我担待不起。”
大柱跪的溜直，已经在地上磕了一个头了，顾连溪真是哭笑不得，这边大柱娘还说:“顾公子，你就让他磕吧，您受得起，多少个都受得起，要是没有你，我们娘俩说不定早就泉下相见了。”
说到伤心之处，大柱娘潸然泪下。
“好，大娘您都这样说了，盛情难却，大柱，快磕吧，完事还得去娶新娘子呢，别误了吉时。”
大柱“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磕得地上的木板直震动，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他们一家是真心感谢顾连溪。
“大娘，您觉得小荏给您当儿媳怎么样？喜欢她吗？”
“老身太喜欢了，你是不知道，我刚出隔离所那阵，衣服多少天没得洗，臭气熏天，是小荏看见了之后，我怎么劝都不行，非要给我洗，她是个心善的好姑娘，温柔善良，能娶到她是我们吴家的福气啊！”
顾连溪笑道:“那就好，这下您就等着抱孙子咯。”
大柱娘听了更是笑的合不拢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哈哈哈，借您吉言，老身真是做梦都想有个孙辈，孙子孙女都好，都喜欢！”
“您保重身体，平时多吃谷物蔬菜，坚持锻炼，一准能长命百岁，活到给您孙子娶媳妇或是看见孙女嫁人不成问题。”
“哈哈哈，我这岁数心里早有准备，活了七十岁了，不少了，不过若是能看到孙辈成家，那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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