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供养

什么人会伪造假户籍?

无非是逃犯、隐户一类人,例如程翩若的两个堂兄、被收容进醉仙居不久后就病故的程长庚和程长轩。

不对——

常誉的身份是醉仙居管事,管事这个职位,说大不大,无法与冯知节这等世家公子相提并论,但说小也不小,醉仙居里数百杂役,常誉能脱颖而出当上管事,已然不算普通。

但无论现代还是古代,职场上那点潜规则都是不变的,像常誉这样年纪轻轻就能当上管事的人,要么极有能力、要么极有背景——先前花妈妈曾形容他‘清高矜持、经常被客人责骂’,说明并非前者,那就只能是有背景了。

谁是常誉的后台呢?

其实花妈妈那时已经隐晦地点出来了——“每次有客人责骂他,都是程小姐给他开脱善后,但他总是不领情……当然,这话不是在说程小姐对他单相思,我觉得大概只是程小姐心地善良,不忍看他被欺负,所以这两人应该是施恩与被施恩的关系吧。”

醉仙居里那么多杂役,程翩若为何独独关照常誉?并且这不是偶然为之,而是‘每次’,每次常誉惹事,程翩若都为他收拾烂摊子。

和花妈妈一样,李星鹭也不认为程翩若是因为对常誉有什么相思之情才为他做这么多事,一直以来,牵绊着程翩若的都是她父亲程信明强加在她身上的‘帮扶亲眷’责任。

所以,常誉使用假户籍混入醉仙居当管事、又得到程翩若的诸般协助,简直与程长庚和程长轩的经历一模一样,难道他也和程家有关系吗?

想到这里,李星鹭脑海里的思路忽然间联系起来,她急切地转头对沈舟云说道:“沈大人,请你马上派人去州府提取程家全族的户籍!”

刹那间,常誉脸色剧变,注意到这一点的李星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程信明贪污,依照律法,程家全族子弟不仅要被株连流放,而且三代之内都不得参与科举为官,为了保证这一判决能够落实,州府一定保存着程家的户籍。”

闻言,沈舟云点了点头,他一边吩咐小孟带人去州府取户籍,一边拉着李星鹭走出房门,徒留坐立不安的常誉独自待在房间里。

“沈大人——”

“小鹭……”

两道声音交叠响起,沈舟云挑了挑眉,他的眼底似乎涌现出些微笑意,但结合他冷酷的神色,那点笑意又仿佛只是李星鹭的幻觉。

见沈舟云抿住双唇示意她先开口,李星鹭刚想将自己推断的过程全部讲述出来,却被突然出现的提刑卫截断了话头:“大人,我们找到了凶器。”

一条长约一尺多、缠满彩色花纸的木棍被递到她和沈舟云眼前,木棍的顶端被大片鲜血浸染,看上去的确像是杀人凶器。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李星鹭从怀中取出手套带上,然后一边接过那根木棍,一边对同僚询问。

“在醉仙居外围的草丛里,那个位置应该正对着四楼芍药苑的方向。”

听到这个回答,李星鹭了然地点了点头:“凶手在蝉衣姑娘居住的芍药苑行凶之后,直接把凶器丢出了窗外。”

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这根木棍,在扫到握柄的位置时,她眼神一顿——握柄这一处也沾有血斑,但只是零星几点,不像被死者的血液飞溅所致,更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但木棍是钝器,即使凶手在使用时误伤到自己,也不会出现创口,所以如果握柄上的零星血斑属于凶手,那他只能是被别的什么东西划伤了手。

李星鹭搜查过蝉衣居住的芍药苑,并没有看到什么锋利物件,可以排除凶手是在行凶途中误碰到房间里物件的情况下受伤。

那还有什么可能性呢?

须臾,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奔向仍留在舞台上的尸体。

尸体的头部旁边摆放着被她移开的发钗首饰,因为坠楼的缘故,这些原本精致华美的发钗已经碎成一节节的玉块,李星鹭耐心地将它们拼凑成原状,果不其然,发钗的尖端微有磨损——仿佛戳碰过什么东西一样。

李星鹭凭此总结道:“凶手在行凶时被死者头上簪着的发钗划伤,伤口滴落血液,因而在凶器的握柄处留下了些许血斑。”

“凶手的手上有伤口——常誉?”

虽然先前审讯中李星鹭的一系列反应已经让沈舟云确信常誉有问题,但如今的这一发现又是另一回事——这几乎可以用来给常誉定罪。

李星鹭叹了口气,她终于找到机会细述自己的推断:“先前从没考虑过他是凶手的可能性,但一旦发觉这一点,很多谜团就瞬间有了答案。”

“自从程家宝藏的事情被捅出来,我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冯坤、冯知节、钟少英和金铭这几个对宝藏有炽烈野望的人身上,因而忽略了常誉,也忽略了是他最先把凶手的杀人动机与宝藏扯上关系。”

“回顾凶手的杀人手法,他用屏风把戏迷惑宴会的宾客,让众人以为凶手是女人,最初我们都以为这只是他想要掩盖自己的性别——但当第一案发现场被发现是蝉衣姑娘所居住的芍药苑后,凶手的意图才真正显露。”

“屏风后被模糊成两个女子争执的戏码、留下大片血迹的芍药苑,甚至于凶器,那是一种名叫舞花棍的舞蹈器具,显然属于蝉衣姑娘——凶手就是要引导我们怀疑蝉衣姑娘,他想嫁祸给她。”

闻言,沈舟云若有所思:“常誉的确与蝉衣有过节,他几次三番指控蝉衣是凶手。”

“不止如此,他在伪造屏风戏码时不可能预料到离席的人里还有我、冯小姐和秦夫人三个女人,他从始至终都只是想把嫌疑栽赃到蝉衣姑娘一人身上,所以他要确保蝉衣姑娘没有不在场证明。”

“方才蝉衣姑娘告诉我她的舞鞋里被人放了钉子,导致她跳舞过后脚底受伤严重,不得不回房换鞋——这个在她舞鞋里放钉子的人,大抵就是常誉。”

李星鹭把自己的思路完整表述出来,现在,最后一个问题即是——常誉的杀人动机。

正巧,她刚想到这一点,小孟就把程家全族的户籍都带回来了。

李星鹭召集了几个同僚和她一起翻找,她特别叮嘱道:“找程家年轻一代的那一类户籍,只需要找男性的。”

圈定了范围,她们很快就翻出一叠户籍,而李星鹭从中发现了自己想找的那一张:“程长誉,宣文八年生人……宣文二十七年,因程家族长程信明贪污,被株连判处流放西州。”

“常誉、程长誉……”

沈舟云摇了摇头,他用讽刺的口吻说道:“又一个本该流放边疆的逃犯,这醉仙居还真是顶风作案,不知收敛。”

“未必,瞧花妈妈的态度,醉仙居未必知晓常誉的真实身份。”

李星鹭猜测道:“常誉的假户籍伪造得不错,表面上无人会联想到他是程家子弟,就像我们先前也没有发觉他和程翩若的真实关系。”

花妈妈形容程翩若与常誉是施恩者与被施恩者,但实际上,这两人更可能是血包和吸血虫的关系。

程翩若冒着被抓捕获罪的风险包庇本该流放边疆的常誉,为他假造户籍、给他安排职位、在他惹事时给他善后,可谓是付出良多——但常誉不仅‘总是不领情’,还杀害了她。

“具体的动机,也许还是要从常誉本人口中问出来,不过即使没有,我们也足以给他定罪判决了。”

李星鹭心中猜测的动机还是程家宝藏,冯雅兰曾告诉她们,程翩若的父亲程信明打算把宝藏留给程家男眷,程翩若只是充当一个看守者的身份,而常誉作为程家男眷,他会不会已经得知了宝藏的下落,进而打算灭口程翩若独占宝藏呢?

然而常誉的供述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程翩若,她要给冯知节做妾,程家的主支嫡女,要给人做妾!”

当发现自己无可辩驳后,常誉似乎破罐子破摔了,他用嫌恶的语气说出了自己杀人的原因:“程家是败落了,但未必没有复起的那一天,程翩若就这么败坏祖辈积累的清名,岂不是在损毁程家复起的希望!”

李星鹭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忍不住出言质问:“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冯知节意图纳程小姐为妾的事情,但那只是他一厢情愿,没有传出程小姐答应他的风声,你只是为了一个没有根据的流言,就对屡次庇护你的堂妹痛下杀手?”

但常誉听不进去,他的心理显然已经扭曲到极端:“她若是没那个意思,冯知节怎么会主动凑上来?从她自愿到醉仙居抛头露面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堕落了,甘愿给人做妾又怎是不可能的事?”

这话实在荒唐,李星鹭不禁皱起眉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是认真的吗?没有程翩若在醉仙居为你打点,你现在还不知在边疆的哪个角落待着,也许死的人是你而不是她!”

“那是她应该做的!”

常誉似是被她的话刺激到,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她不肯把我应得的宝藏交给我,只是用一点小恩小惠来打发我,凭什么我们要在边疆辛苦度日,她却只要陪笑就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听着常誉源源不断的抱怨,李星鹭莫名得感觉到一种悲哀——程翩若背负着家族的重担、承受了家族败落的苦果,她本可以独享安逸,却仍冒着风险为家族子弟斡旋,而被她帮助的常誉等人不认为她劳苦功高、不认为她应该分得家族的荣光,他们只是荒唐的认为她应该为了那些虚无的名声去做个贞洁烈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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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霜雪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