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然朱绥二人已经提前获知了风雨欲来的消息，但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按照已知的剧情走，而是远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次日早朝，还未等齐国公一行人发难，便有一名从六品侍御史在众位大臣的瞠目结舌中弹劾左相顾谦勾结黎国细作，试图偷盗新式火器图纸。
他称，黎国细作是在左相的帮助下潜入火药厂，却不想意外被巡逻的官兵发现，在逃离时故意放火，引发了火药厂大爆炸。
听得此言，满朝文武蓦的一片哗然。
齐国公与身旁几位官员交换了一阵眼神，但彼此目光中都是一片茫然之色。
紧接着，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大雷已经放完时，却又听这位年轻的小御史继续弹劾了还被关在牢里的工部左侍郎，称其在督造火药厂时使用的皆是不合格的土石建材，无一点防火防震的功效，这才导致了惨案的发生。
紧站在他身前的御史大夫一言不发，眼皮耸拉着，眼观鼻鼻观心，低垂着头使劲盯着自己手上光秃秃一片的笏板，避开了各方同僚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惊疑目光，太阳穴上的青筋却一直不停地抽抽着。
最后，小御史正气凛然地跪地叩拜，请求圣上将二人依法治罪。
年轻官员的脊背挺得笔直，周身一派持正不阿的浩然之气，表情坚毅执着。
顾谦在朝堂之上被这小御史指着鼻子骂祸国奸臣，晚上却没有丝毫愠怒之色，眼神欣赏中带着些悲悯。
他同样出列跪伏在地，朝御座之上行了个大礼，目光清明，语气镇定道：“臣自为官之日起，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从未做过任何通敌卖国之事。还请陛下明察秋毫，还臣一个清白。”
大殿之上回荡着顾谦铿锵有力的话语，群臣皆静默肃立，都随之将注意力放到了高台之上。
最终，圣上下旨严查侍御史所奏之事。
工部左侍郎交由三法司会审，左相顾谦暂停一切职务，待查明真相后再行发落。
-
待朝堂上的巨大变故传到朱绥耳朵里时，为了掩人耳目，她已经被三皇子提前秘密送达了他的京城别苑。
比起重华宫来说，这处宅院小得可怜，但里面的布置却别有洞天，雕梁画栋，精致典雅，每走一步都可见三皇子家底深厚。
在走进别苑之前，朱绥对这个地方的样子早已有一个大致的预期，一切也确实与她所料相差不远。
只唯一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一间紧邻三皇子卧房的柴房。
这间柴房明明紧挨着这处别院最奢侈考究的房间，里面却堆满了杂乱的土石破布，这不由得让朱绥疑惑万分。
但她也没时间纠结这事了。
一进给她安排好的房间，苗十九便亲热地迎了上来，悄悄告诉了她左相的处境。
“六品侍御史？”朱绥惊讶反问，“虽说御史有闻风奏事之权，但直接弹劾当朝左相勾结外敌……这人挺刚啊，你们知道他是谁的人吗？”
虽然有些奇怪朱绥的用词，但苗十九也理解她的意思，不在意的接着说道：“这点就很奇怪了，我们没查到他身后有任何势力。甚至七年前他中进士的那次科举，左相大人还是主考官呢。”
“弹劾自己的座师？”朱绥倒吸了口冷气，“这人是真的豁出去了啊。可曾查到他的消息来源？”
“据说是曾经收留过黎国细作的一户百姓，在细作被抓走后找到了其未来得及寄走的一封密信。正巧家里跟这位御史有些同乡情谊，曾经走动几次，于是便将密信交给了他。”
“被抓走？被谁抓走了？”
苗十九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噗嗤一笑：“这还得感谢你啊。那黎国细作，是一个蛇妖。”
“感谢我？”乍一听这话，朱绥有些懵，转而立刻反应过来，“是这次的全城大搜查！”
“没错。”苗十九有些幸灾乐祸，“这次暴顺的行动虽然没抓着我们，倒是还有些意料外的收获。”
【这事闹的……】
朱绥顿感有些啼笑皆非，转念却又想到一个问题，脸色瞬间严肃起来。
“那些被抓的妖现在都被关在哪？”
苗十九闻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刑部大牢啊。”
电光火石间，朱绥脑海中的迷雾忽然被拨开了一片，她终于想通了一个自听到这件事就开始疑惑的问题。
——年轻御史背后的人为什么要同时针对左相和三皇子？
原来，他们根本不是在对付三皇子，而是给三皇子递上了一个以废棋拉左相共沉沦的大把柄。
“没记错的话，刑部尚书是齐国公的侄女婿吧？”虽是问句，朱绥的语气却无比笃定。
苗十九点头，好奇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只是一点猜测，还需要再查证。”朱绥微笑岔开话头，“对了，灰二他们什么时候来救你？”
闻言，苗十九撇撇嘴，便也顺着答道：“明晚，他让我假装急病去世，安排了人趁三皇子来之前把我送出去。”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要不是三皇子周围防备那么严，我还真不想就这么走了。我到京城来是想做些事的，没想到现在却净给你们添乱了。”
看着苗十九这低落的小模样，朱绥差点没忍住告诉她此番其实是自己连累了她。
但毕竟事关连皎私事，朱绥不想让外人知晓其中缘由，只另起话题，变着法子安慰了她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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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上，刚过三更，白阳会秘密展开了行动。
朱绥独自在房间里一边练习幻术，一边等待将要来敲响她窗柩的少年。
果然没过多久，一道身影就从窗户轻巧地翻了进来。
“这是在练什么？”
连皎虽然感受到了屋内灵气的变化，但却没看到任何幻像，不由得有些疑惑。
“没什么，随便练练。”见他来了，朱绥散去灵力，仔细平复了下气息。
见她不想说，连皎也不勉强，一坐下便细细将最近打听到消息都告知给她。
听完最新的进展，朱绥沉吟片刻，整理思路：“也就是说，如今虽然有人证，但这人证毕竟是敌国细作，不甚可信，想拉左相下马的人还得找到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确实如此。丞相通敌可不是小事，若拿不出令众人信服的实证，便无人可以动摇左相大人的地位。”连皎赞同点头。
朱绥继续推导：“但既然局已经做好了，背后的人不会想不到这点，他们必然还有后手。”
连皎帮她往下顺：“是，但左相大人如今已有防备，以他的能力，绝不会再让人抓住把柄。”
“除非……问题出在他想象不到的地方。”
"什么地方？"连皎好奇问道，“左相大人多智近妖，还有什么会是连他都想不到的？”
朱绥迟疑了一瞬，又仔细回忆起原著中的描述。
【不管有没有冤枉人，多做一层准备总是好的。】
想到这里，她打定主意道：“左相有个得意门生，现任鸿胪寺少卿，专司各种外宾往来事宜。你可否跑一趟，让左相仔细查查这个人？”
连皎闻言一愣，确认道：“你说的可是曾连中三元，得顺帝钦赐状元府的戴季同，戴三元？他是左相大人的同乡，是大人一手提拔起来，视若亲生子侄的后辈，竟连他都会背叛左相大人？！”
"噗嗤。"
朱绥听出少年言语中只有震惊，却没有任何质疑之意，不由得轻笑，原本沉重的心情因此松快了不少。
“对，就是他。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但事关左相全族身家性命，我们必须得做好完全的准备。如果戴季同真的有问题，我们不能毫无防备，任他施为。”
连皎郑重点头，丝毫没有因为这只是朱绥的猜测而敷衍了事的想法。
见他这样，朱绥心里隐隐涌起一股暖意，过于舒适的温度反倒让人觉得有点细微的发痒。
但随着少年默念起“戴季同”这个名字，她心中又无端地泛起一阵恼人的酸意。
戴季同，原著中的青年丞相，光风霁月，满腹经纶。
在原著时间的五年后，他会意外发现饱守磋磨的连皎，然后对其一见钟情，并帮助连皎逃出京城，开启下一场景的厄运。
原著中关于这个人的描述用尽了赞美之词——
出身贫寒却才高八斗连中三元，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为人正直守礼，只是因为意外迫不得已唐突佳人，最后又尊重心上人的想法送其远遁……
当真是一个极端完美的温柔男配形象，弄得许多读者强烈要求扶他上位。
但朱绥第一次在左相府真正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却一直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左相顾谦在原著中的着墨不多，朱绥也是在穿越之后才知道在顺朝朝堂变成满朝疯批前，原来还有过这么一个正常丞相，因此她很是猜测过一番后来顾谦的去向。
如今看来，若按原著的走向，顾谦应就是在这次的事件中被诬告搞了下去，他的得意门生就接手了他留下的政治财产，最终顺利上位为新的左相。
既然如此，在此次风波中得益最大的戴季同是否真的是个端方君子，就得打上个大大的问号了。
不过，此时朱绥心中的不适却不是单纯因为讨厌戴季同，她更讨厌的，是这个人现在占据走了少年的注意力。
“先不说他了。”朱绥面上不显，笑眯眯地转移话题，“你今天过来，除了这些事，就没什么别的话想和我说吗？”
她微微躬身，直直对上少年的双眼，认真地试探道：“关于上次的事，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吗？”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出自《孟子·尽心上》
啊，有小天使在看的话可以留个评论吗，鼓励一下渣作者吧，单机太没动力了呜呜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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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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