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圣驾回鸾。幸好沈明月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否则一路马车颠簸，难免又加重病情。
回侯府后，没消停几天，府里上下又忙碌起来。下个月就是老太太寿辰，一如往年一般，都是要大办的。沈明月倒是清闲，连给老太太的寿辰礼物都是安如慧一早挑好的，一对翡翠如意镯子，水头极好，难得的是，翡翠里头用小字刻了寿字，寓意也好。
安如慧还特意来同她说了一声，老太太八成会在寿辰宴会上提出过继沈青栀的事，让她心里不要介怀。沈明月没什么好说的，老太太拍板定下的事，她就是介怀也没有用。
哪怕她一点也不想让沈青栀留在侯府。
沈明月这边闲的悠哉自在。可另一头，沈青栀却没这么好命。如今家里头，侯爷是一向不管内宅闲事的，安如慧又一心偏向沈明月，能为她说句话的，也就老太太一个人了。更何况昨儿去给老太太请安，听老太太的意思，是会在寿宴当晚正式将她过继到侯夫人膝下。
为此，老太太的寿宴更不能马虎，沈青栀绞尽脑汁，只想着送一个新奇又贵重的礼物，好讨老太太欢心。
可她手里闲散的银钱没有多少，铺子也就一两个，还是老太太给她的，不能轻易变卖。没法子，沈青栀咬着牙，偷着让婢女卖了几件头面首饰，才凑足了钱，费力淘到了一块黄翡玉石，玉石天然雕琢，远远看着像一块‘寿’字，也算是新奇。
她总算能喘口气，谁知刚消停没两天，这日午后，婢女来报，说是沈琦少爷来了。
沈青栀一听就脸色不太好。
沈琦是她娘家弟弟，性子恶劣，一贯爱吃喝玩乐，没钱了就来她这里打秋风，偏她家里父母都一贯偏袒她这个弟弟，养成了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
沈青栀压根不想见，又怕沈琦那混账性子闹起来，没办法，只能让婢女把他领到后边小门处。
她随意披了个披风，匆匆的过去了。
果不其然，沈琦见她第一句话就是张口要钱。
沈青栀忍下心底的厌恶，耐着性子开口，“我手头不宽裕，近来给老太太置办礼物，我还是当了首饰才补上的。”
沈琦嗤笑，“那你就再当一些呗。侯府富贵，要什么没有，姐姐不必当我是傻子，在这儿与我哭穷。”
沈青栀气的头疼，咬着牙，“你要多少？”
沈琦伸了伸手指，“这个数。”
“你疯了？”沈青栀瞪大了眼，“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沈琦搓了搓手指，讪笑道，“前儿手气臭，欠了赌坊不少钱。不过姐姐放心，这钱算你借我的，等我赢了钱，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
这话沈青栀不知听了多少回了，早就不信了。沈琦就是个无底洞，有去无回。
“我没有这么多钱。就算有，也不能给你。以后你也别来找我了。”沈青栀冷声道。
沈琦似乎是早就料到她会拒绝，冷笑了一声，“我可是听说了，侯府要正式过继姐姐。怎么，姐姐现在还没成侯府二小姐呢，就已经不认骨肉血亲了？”
他走近两步，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恶劣的笑，“就算是过继那也得亲生父母同意，姐姐，如果我回去不让爹娘答应，你猜，你还能顺顺利利的做你的侯府二小姐吗？”
沈青栀猛的抬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沈琦，“你敢……”
“不给我弄到这笔钱，你看我敢不敢。”沈琦拍了拍沈青栀的肩膀，“想抛下我们独自荣华富贵，做梦。”
沈青栀的心一点点冷下来。
好半天，她才沙哑着开口，“给我点时间。”
“好。”沈琦爽快的答应，“下个月侯府老太太寿宴前。我拿不到钱，你就得从侯府滚蛋。”
他脸上还笑着，嘴上哼着小曲，转身洋洋得意的走了。
沈青栀在原地站了很久。
天色阴沉下来，沈青栀觉着身上似有凉意，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雪了。
正巧一旁有一队婢女捧着盒子路过，沈青栀叫住了她们。
“这是给谁送东西？”
“回青栀小姐，这些是大夫人叫我们送去大小姐房里的。”
沈青栀呼吸一滞，顿了顿，她脸上带了一丝笑意，“知道了，去吧。”
宽大的袖袄里，沈青栀攥紧拳头，水葱似的指甲狠狠的掐在手心。她不明白，也不懂，为什么她陪伴安如慧那么多年，伏低做小，她却总把自己当外人。而沈明月才回府短短不到一个月，她却宠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她生来卑贱，要靠着自己的努力讨好才能一点点往上爬，却还总有人要拽她后腿。而沈明月呢，天生就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大小姐。
真不公平。
另一头，东院里正热热闹闹的。沈明月穿越前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从没见过雪，乍一见京城初雪，兴奋的跟什么似的，推门就跑了出去。
连枝急坏了，忙拿着斗篷跟着。
“大小姐，您病才好，小心又着凉。”连枝把斗篷给沈明月披上，叹了口气，跟在沈明月身边伺候不到一个月，她却生生觉着自己老了好几岁。
外面已经一片素白，檐牙廊腰都像是裹上了一层白霜，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沈明月伸手，感受着雪花在手心融化的微凉。
这一刻，她突然莫名想到了陆庭之。
连枝瞧沈明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正要去劝她回房，就见沈明月转身快步往外走，还吩咐道，“我去偏院，你不必跟着我。”
连枝，“……是”
陆庭之不知道外面下个雪，他正在房里默书，字迹未干透，就听见外头一阵敲门声。
陆庭之眼底柔和了一瞬。
不用想也能猜到是那个小月亮来了。
他起身去开门。
门开的一瞬，外头风雪涌进来，紧接着，就看到了一身红色斗篷的沈明月，她没带伞，顶着风雪跑过来，身上还有未融化的雪。
白雪红衣，少女冲着他明艳的笑，这像极了一幅画。
陆庭之眸色暗了暗。
“庭之哥哥。”沈明月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仰着头冲着他笑，“外面下雪了，这是京城的第一场雪。”
“庭之哥哥，我们一起看初雪吧。”
陆庭之心头处微微一颤，像是被小猫的爪子挠了一下，滚烫又妥帖。这一刻，他觉着自己好似被人放在了心尖，仔细珍藏。
他薄唇轻抿，顿了顿，才道，“好。”
他同沈明月走到了院中，风雪吹过来带了一丝冷意。可陆庭之却觉着心头滚烫的灼热。
“庭之哥哥，你冷不冷。”
沈明月好歹还披了斗篷，她见陆庭之穿的少，忍不住问。
陆庭之侧头看她，小月亮头上身上都洒了雪，白纷纷的。
他突然笑了。
——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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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今朝同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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