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面对男人稍显温柔的低语,纪凌月愣了愣。

男人虽然伤势严重,但,心脏跳动依然有力、强劲。

纪凌月微微恍了下神。

她感受到了男人此刻的温情。

她心里不由得闪过自己看过的那本书,泛着墨香的书籍里,内容便是如此写的,在狗狗事件之后,他开始对她温柔了,比如,会关心她喜欢什么,会关心她的心情,会想着送她好看的布匹,会想着把最好吃的奉到她的面前,对她说话时,会如和风细雨般温柔。

她一度在这种感动与幸福中迷失了自我,直到蟑螂、老鼠爬满她的身体,她才从美梦中清醒过来。原来,他对她所有的好,都不过是一件假象,像是锋利的尖刀上面蒙上了一块漂亮的布匹,你不掀开它,永远不知道底下是什么。

远远看着,你只会觉得那是世间最美最漂亮最夺目的。

如果纪凌月没看这本书,她现在的内心一定是小鹿乱撞,以为人生开始接近完美。可惜,她是那个把美丽的布匹已经掀开过的人,对于布匹下刀尖的锋利,了解得透透彻彻。

现在这一刻的她,绝绝对对不会认为绝雾对她有半丝的真心。

她在他温柔的低语中,只会感到后脊泛凉,像是许多密密麻麻的蟑螂正积聚在她周围的某处,只待绝雾一声令下,它们便会如浪潮般扑上来撕咬她。

在这种想法下,她没有因他温柔的低语而感动半分,而是慢慢地退开一步,微微打量他几眼,“殿下,你身体还没好,不适宜走动。”

“我没事。”绝雾怜惜地看着她眼睛下方明显的黑眼圈,“我已经可以走动了,马车就候在外边,你且委屈下,披上昨晚的衣裳,我们马上返回城里吧。”

纪凌月一听能回去了,眼睛里泛出希望的光,这一晚上的罪总算是熬了过来,她回身,把自己起身时掉落地上的外袍给捡了起来。

还没往身上穿呢,眼角余光发现前面的男人竟然,竟然转过了身子。

她半举着衣袍,诧异莫名的看向绝雾的背影。

瘦削、单薄,但直立如松。

仿佛感觉到她疑惑的眼神,背对她的绝雾淡淡说道:“你换吧,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进来。”

和着,他站在那里,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式,让她安心穿衣,他会保护她绝对的私隐。

纪凌月有些哭笑不得。

即便她现在穿的是中衣,可里里外外都笼得好好的,上不露胳膊下不露腿。根本就没啥需要遮掩的。

穿外袍,别说是当着绝雾的面,就算浮石或者老苦木站在面前,她也觉得没有什么。

至多会稍有不自在罢了。

可绝雾此刻的表现,就像是她要脱衣洗澡或者刚沐浴完的私隐状态。

她将外袍轻轻一挥,内里星星点点的血迹非常显眼。

昨晚它是覆盖在绝雾身上的,不可避免地有血染在了上面。

纪凌月一向爱干净,但紧急情况下,心知自己是不可以随意挑剔的。

她闭了下眼,将衣服拢上了身。

快速系好扣子后,她弯腰,找到自己的绣鞋,半蹲着穿好。

她低头,大概其地审视自己的衣着,是勉强可以见人的状态。

她轻轻咳嗽声,“殿下,我好了。”

像座雕塑一样在前面站了许久的绝雾,慢慢转过了身。

纪凌月左右张望,“这些东西……”

“不必带了,马车候在外面,我们走吧。”绝雾身子一侧,等着她走上前。

杂乱的地面上,盆子、巾帕,散落的被子,还有一些吃食,要不要的也无所谓了。

纪凌月扫视完,抬头走到绝雾的旁边。

两人一起往外走。

白降找了件干净的新外袍帮绝雾穿上,新的外袍干净清爽,多少掩盖了他的病容。

绝雾身体不好,只能和纪凌月一起坐到马车里面,其他人则骑马随行。

老苦木不会骑马,浮石只好委屈巴巴地驼着他,那表情,甭提多委屈了。

白降和白术看到浮石身前拢着个小老头,都偷偷直乐。

绝雾身体不好,纪凌月不敢靠着他。

两人相对而坐。

疲累的关系,纪凌月坐下时,躬肩驼背的,刚坐下,身子便倚到了马车侧壁,两只蝶翅一样的眼睫便悄眯眯地阖拢下来。

似睡未睡。

绝雾即便是伤着,依然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仪态和表情,无一不透露着帝王之相。

他眼睛直视前方,但眼角的余光却在悄悄观察着困顿不堪的纪凌月。

她脑袋耷拉到胸前,静止了一会儿,许是马车颠簸,许是快睡着了,她的脑袋猛地抬起,划着圆圈软哒哒地向后转。

绝雾的眼神跟着转。

只听“咣”地一声,纪凌月的后脑勺碰到了车壁上。

绝雾眼神呆了下。

纪凌月眼睛眯缝起来,但没睁眼,保持倚着车壁的状态不动了。下巴颏使劲向上仰着,纤细的颈线一览无余,在距他眼睛不到一米的距离之内,白得晃眼。

绝雾瞪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白腻晃眼的画面。

马车突然颠了下,那只高扬的颈子,出其不意地弯下来,黑漆漆的脑袋向前俯冲了下。

与此同时,纪凌月两只手掌抬了起来,像要寻找某处着陆点。

绝雾身子未动,眼神移向了那两只手掌。

细嫩的指尖,像葱白似的。掌心的肌肤娇娇嫩嫩的。

手掌举得不直,微微弯着,似要抓东西,又似要投降。

她这种傻呆呆的状态保持了一会儿,脑袋忽地点了下,她睡眼惺松地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向对面。

短暂的小睡之后,神情并不清明,她的大脑仿佛游离在外太空,懵懵傻傻的。

绝雾不言不语,黑漆漆的眼神盯着她看。

纪凌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一弯嘴角,微微笑了下,音色不甚清晰地嘟哝了句,“是绝雾啊。”短短四个字,弯弯绕绕,带了些许娇气。

绝雾的眼神,肉眼可见地跳跃了下。

她很少当着他的面叫他的名字。

太子的名字不是谁都能随意叫的,在目前来说,也只有皇后和皇上才有这个资格,就是纪凌月,也是不可以的。

但她偏偏喜欢绝雾这个名字。

绝,独一无二。雾,虚无缥缈。

发绝这个音的时候,嘴巴撅起来,似要撒娇,到雾了,慢慢嘟起,音调使劲往下,就更像撒娇了。

“绝雾”两个本来带着清冷气息的名字,自纪凌月的嘴巴里弯弯绕绕的发出来,却带上了撒娇的意味,绕在绝雾的耳边,颤颤悠悠地,晃进了他的心里。

绝雾白净的面皮,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但他依然不笑,端然地坐着。

只是轻轻地发出了一个音:“嗯!”

他在回应她。

可惜他的回应太轻了,纪凌月没有听到,她打了一个深深地呵欠,人慢慢变得清明起来。她抬起双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语气也恢复了正常,“殿下,我们走到哪里了?”

绝雾抬起左手,轻轻挑起车窗的一角,眼睛向外瞟了眼,手收回,淡淡回答:“还有半里路就到了。”

“半里路?”纪凌月算计了下米数,笑了,“那可不就到了。”

马车直接停在了信之客栈门口。

纪凌月规规矩矩坐着,眼睛瞟向绝雾。

上马车的时候,是绝雾先上,纪凌月踩着白降提供的小凳子自己上来的。

下马车,自然也得绝雾先下。

纪凌月眼巴巴等着他快下去。

绝雾同样瞟了她一眼,掀开车帘,轻轻一跃便跳下了马车,完全不需要凳子之类的辅助物。

见他下去了,纪凌月起身,抬手掀起车帘,脑袋先探出来找凳子。

她又矮又小的,必须有凳子才能下去。

白降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太监,动作相当机灵,不知打哪儿搬来的凳子,双手捧着就递到马车前,放下凳子的同时,两只胳膊长长地伸出来,准备担当纪凌月的扶手。

纪凌月整个身子便探了出来,眼睛瞅准凳子,右手准备去抓白降的胳膊。

手伸到一半,眼前出现了一只瘦弱细长的手掌。

纪凌月愣了愣,表情不解地瞟向绝雾,这家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这个节骨眼上伸手,是打算绊她下还是出于善意要扶扶自己?

绝雾胳膊伸出来的同时,右脚轻轻一踢,白降刚放上去的小凳子歪向了一边。

纪凌月:“……”

更不明白他要干啥了。

绝雾把伸在空中的胳膊轻轻晃了下,以引起纪凌月的注意:“下来吧。”

“下来?”纪凌月眼睛瞪着,“你,你确定?”她差点儿要惊叫出来,“你身上可是有伤的。”

伤重的情况下,想接自己下马车?

绝雾瘦削的面庞染上一丝丝不自然,口气变得稍微生冷了些,“下来!”

近乎于是命令了。

纪凌月目测了下高度,自己这小身板,其实使劲一跃,估计也摔不到哪里去,只是稍稍不雅而已。

她避开绝雾的胳膊,往侧旁跳去。

他眼明手快,左胳膊往她腋下一架,右胳膊一转揽住她的肩膀。

两人搭配天衣无缝。

纪凌月稳稳当当地落到地上。

他的两只胳膊起到了适时的缓冲力。

她站稳之时,他左胳膊架着她,右手则结结实实地揽着她的肩膀,好似把她抱下来一般。

只是少年绝雾的耳根,微微地,泛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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