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青年眉眼如画,穿着黑色的棉袄配黑色西裤,简简单单的,像极了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美男子,清隽脱俗。
姜晏蔺不想让两个嫂子给自己洗衣服,沉声道:“我的衣服我自己洗,不用二位嫂子代劳。”
姜美芳脸色大变,刚才自己推三阻四不愿意洗衣服肯定被他看到了。
王凤娇则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自己没像大嫂那样直来直去得罪人。
“蔺哥~”
姜萍抱着衣服小跑上去,像新婚小媳妇似的满是依恋地仰头注视着他,大大的眼睛亮亮的,“你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她说话时不仅嘴里含着糖,声音更是甜如蜜。
姜晏蔺:“……”
看着跑到跟前来的矮冬瓜……
不对!
她很瘦,可没冬瓜那么圆润,更像是一根小竹竿。
姜晏蔺低头看着面前的小竹竿。
通过昨晚和今天上午他明显感觉到了新婚妻子跟以前的印象中完全不一样。
以前的姜苹总是低垂着头默默干活,脊背都有些佝偻,骨子里散发着卑怯,被生活彻底压弯,麻木不仁地任无私奉献由家人吸血,谁都可以随便踩一脚,犹如一团烂泥。
姜晏蔺不是圣父,没兴趣将扶不起的烂泥重塑,从来没想过要拯救她,哪怕这个人作为自己的童养媳存在。
他似乎天生凉薄淡漠,除了对母亲有赡养的责任外,他没给姜家其他人多少好处,当然也没有占继父一家的好处。
小学是亲生父亲送他读的,后来在家自学该干的活也干了,继父对他既没有生育之恩,也没有养育之情,因而关系维持着自己想要的淡漠。
现在新婚妻子的眼睛不再空洞、麻木、怯懦,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这样的神采不是因为跟自己结婚有了底气,而是成功者的自信和狡黠,让他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同类的气息。
以前的样子不像是伪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产生了这样巨大的变化。
姜晏蔺想些她刚才装模作样地戏弄两个嫂子,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于是配合地回答:“去了一趟村委会找书记要了礼簿,要不要看?”
所谓礼簿是红白喜事摆席请客时客人随份子钱后登记造册,好方便以后别家摆酒随份子钱。
不打算在村里长住的姜萍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淡淡道:“俺不认识字。”
姜美芳和王凤娇有些傻眼。
面对着被村里人称为神童的三弟,她是咋做到一点也不羞愧地说出不认识字的?
姜晏蔺微微挑眉,“你要跟我学吗?”
姜萍摇头拒绝。
虽然跟对方学习能有机会摆脱大字不识没文化状态,但这人的洞察能力太强了,自己要从有到无再假装学习容易被发现漏洞,进而通过言行举止可能会怀疑她的来路。
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姜萍深知自己不可能完全扮演好小可怜,因为骨子里截然相反,糊弄其他人还行,当着姜晏蔺的面很有可能瞒不过去,所以释当地显露自己的本性让他以为自己之前只是处于蛰伏状态。
两人旁若无人般,自然交流,并肩进入屋里。
姜美芳和王凤娇眼中出现了惊讶和错愕。
要知道她们面对着小叔子淡漠疏离的目光时,总是紧张不已,说话都有些不顺畅。
而那个畏畏缩缩的童养媳却能应对自如,难道新婚夫妻亲近了所有的障碍都能跨过去了?
……
进入屋里,姜晏蔺姜礼簿放在抽屉里,“这次摆酒请客请了多少人,娘和汉叔他们心里是有数的,大多数人随五毛,也有随一块的,他们两个年纪大了又不识字可能会记混淆。”
书记管不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想着他认识字就让他拿回家里。
可是他只有寒暑假会回村里,虽然摆酒席大多在寒假摆酒,但生孩子摆满月酒时间不定。
他不可能为了这点钱专门请假回来,因此才起了教姜苹学字的想法,没想到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这还是向来无往不利的姜晏蔺人生中第一次被拒绝。
虽然不至于因为被她拒绝而产生懊恼,但心里多少有些在意的。
一在意他就忍不住仔细分析,一分析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她刚才拒绝时的态度实在是太果断了。
自从自己进纺织厂工作后村里人意识到知识能改变命运,现在比较重视孩子们的教育,原本停课的小学时隔四年后复课。
如果是年纪比较大了觉得学不进了拒绝还能理解,但姜苹现在还不到十八岁,哪怕学习能力不行,作为半大人跟普通小孩子学习相比应该能做到更专注认真,学习效率不会差到哪去。
她却一口拒绝了,没有丝毫犹豫。
姜晏蔺推测拒绝得这么快大概有三种情况,一种可能是不思进取、随波逐流,第二种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腾不出时间和心思用在学习上,第三种则是已经学会了,不需要再学了,但又不愿意对外公布。
前两种情况可能性比较低,第三种结合她刚才自信且狡黠的眼神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有些费解她每天忙得团团转,哪来的时间用于学习?
还有如果拥有知识武装自身,为什么会从里到位呈现出一副卑怯不看的样子?
这些疑惑短时间内无法找到答应,姜晏蔺面上不动声色道:“如果以后村里有人摆酒,小龙小虎认不出来礼簿上的名字,那就去知青点或找他们的老师帮忙认吧!别搞错了,送多了还好,送少了会让人心里有想法。”
不知道对方通过一个小细节猜测到自己会认字的姜萍敷衍地点点头。
反正份子钱被姜小兰拿了,以后吃席随礼随多随少都是她的事,跟自己无关。
姜晏蔺关好抽屉,“份子钱一共八十二块五,摆酒成本由我承担,那笔钱等会我去找娘要来给你。”
又给钱!
金钱诱惑下姜萍无法避免地有点小心动。
八十二块在村里种地差不多一年才能赚到,在城里是普通工人两个多月的工资呢!
按姜家村的习俗结婚摆酒席收到的份子钱扣除成本后一般会给刚嫁进门的媳妇,因而姜小兰独吞这一笔钱是不应该的。
但是媳妇收下了这笔钱后,礼簿上登记的各家以后摆吃席是要回礼的,也算是小小地一部分管事权。
而姜萍不可能在村里待太久,待着这段时间里礼簿上随份子的人家也不可能把红白喜事都办了。
这钱对她来说有些烫手,只能含泪拒绝。
“你还是别去找娘要了,钱搁在她那里也好,咱们刚结婚不想因为这事闹得心里不舒服。”
然而,姜晏蔺义正辞严道:“不该她拿的钱自然要拿回来。”
没想到他是这么讲规矩的人,姜萍有点心累。
她想了想才压低声音说:“留在她那儿吧!或者你自己收着别给俺,以后咱们离婚了这里头又有一笔账算,多麻烦呐!”
闻言,姜晏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离婚算账的事你都打算好了。”
“亲兄弟明算账,夫妻算个啥,何况咱们还是假的,当然要算清楚了。”姜萍微微抬起下颚,理所当然道。
说完以后,她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昨晚姜晏蔺跟自己说话时语气淡淡,现在却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
脑海中复盘了一遍他们的话后看似没有问题,但变通太快,多说多错,恐怕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故意试探让她多说话。
碰到这么个人精,姜萍有些头疼了。
幸好他只有寒暑假回来,不然跟这么个人精周旋不知要死多少脑细胞。
隐约感觉到女孩的神色冷淡了些许,姜晏蔺不再说话,端着盆去外面洗衣服。
屋里头只剩下姜萍一人。
她摁了摁眉心。
算了,在这种人面前越是掩饰只会显得自己滑稽,还是顺其自然吧!
过几天他就要回城里上班到暑假才能回来,这几个月里有很不少操作空间。
姜萍坐在椅子上从兜里掏出蛤蜊油,打开盖子,用手指甲挑出一小块涂在手上。
干燥的皮肤泛着油光,过了好一会皮肤才吸收,手上还是会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油腻感,比起后世的普通润肤霜相差太远了。
姜萍又在脸上抹了雪花膏,相比之下没有那么油腻,挺容易推开、吸收,就是香味有点不适。
雪花膏在这个年代已经算得上奢侈品了,供销社常常断货,只有各大百货大楼才有比较稳定的库存。
一盒天天抹用得快,得屯一两盒备用才行。
就是不知道明天去县城的供销社能不能抢到,如果抢不到的话那就得跑一趟百货大楼了。
姜萍还没见过这个年代的百货大楼,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规章制度有多严格,能不能找到赚钱的商机。
不过这年头商机多得很,就是国家制度抑制得太厉害,稍有不慎就会被扣上投机倒把蹲局子。
而且她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手艺活,最多织一些样式比较简单的毛线包、毛线帽和毛线娃娃。
那些东西只要擅长织毛线的妇女拿着成品多看几眼估计就能学会。
早知道会穿越到这里姜萍肯定会多学几种难度的毛线手工品,现在真是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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