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已经讲完。讲故事的人，也是故事中的人，和善的坐在蒲团上拨动他手中那串紫檀手串。
听故事的人，看着手中的茶杯，茶杯中的绿茶倒影出她的脸庞，她看着茶杯里的倒影。
“衍正，我也是一个讲故事的人。”简述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茶杯，“所以深知讲故事时，为了好听会改编一些东西。你讲的故事也许是事实，但是却是你一人的故事，哪怕其中会有桃花，但是你说的我就要完全的相信吗？”
“这只是一个故事。”衍正并不气恼。
简述抬起头看着他，说：“就算你是为了能让桃花活下去，可是你杀了那么多人是真的，这是无法抹去的事实。”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这是罪恶的事情，这是绝不能原谅的事情！
衍正看着眼前看透了一切的施主道：“施主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你问。”简述知道自己这是在与一个杀人魔对峙。
“施主是如何知道，杀人真凶是我的？”
“慧觉多看了你一眼。”简述观察人很仔细，在慧觉说道主持时，他的神情复杂里面蕴含了各种情绪，“慧觉只是帮助你杀人的一个工具。因为你的手已经不能完整的剥下人皮了不是吗？所以你找了一个工具，一个听话的乖徒弟来帮你做这件事情，他也真的听从了你的指示，毕竟你是他最尊重的主持。慧觉对你是盲目的遵从。”
哪怕是主持叫他杀人，他也为主持这样做了。
衍正摇了摇头，说：“那个孩子是我一手养大的。”衍正并非只当他是一个工具。
“所以慧觉是被你捡回来的？”简述有些怀疑，衍正会捡回一个孩子的做法。
“慧觉如我一样被父母丢弃，被我在河边遇见捡到带回寺中抚养长大。”
所以慧觉才最听衍正的话，哪怕是发现了衍正杀人也会帮他隐瞒，还会帮着年迈的他继续做这杀人延续桃花命的事情。因为衍正是他的师傅，也是他当做父亲的人。
但这是愚孝！
“简述施主见到桃花觉得她如何？”
简述与她的相处的情况，看来衍正也清楚的知道，她说：“桃花很好。”
心智变成了孩子的桃花虽然懵懂，但她是一个好妖怪。她在以前也一定是一个好妖怪，才会有这样的善良。
“我也觉得她很好。”衍正笑着。
“ 你很早以前就猜到普陀寺了吗？”
简述将茶杯放在桌上，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四周的乡镇都知道普陀寺极其灵验，求姻缘，求家人平安，求财富，还有的是很多怀孕的孕妇都会上山来为自己孩子祈福。”
每一个母亲都想为自己的孩子好，哪怕是不信任来拜一拜也总是好的，她们不希望自己与还没出生的孩子死在接生的床上。
这时的孕妇生孩子是九死一生的事情，绝不夸张。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还因为，没有人会想到出名的普陀寺居然会是凶案现场。那些怀孕的孕妇也不会想到，叫住她们的和善又有名的主持衍正大师会是一个杀人魔头不是吗？”简述声音越来越冷，“她们以为你是在帮助她们，但是她们没有想到，她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而且桃花镇每年的桃花节也帮了你更大的忙。”
络绎不绝的游客，祈福而来的孕妇，在这里面失踪一个，足迹也是找不到的。
衍正大师面色依旧，说道：“你说得很正确。”
“那你为何要剥下那些孕妇的皮？”简述问道，杀人不应该抹去痕迹才对吗？悄无声息的进行，为了将来能杀更多的人，不被官府的人发现。他如此的张扬就不怕被发现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只能将这些皮剥下来还给他们。”衍正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哪怕如此的血腥。
他果然已经疯魔了。
“那些警告信又是为何发出？”
“只是为了做的像一个刽子手该做的一样。”
简述已经没有了耐心，她恼怒这样风轻云淡的他，“你这是真的在救桃花吗？以杀害他人性命换取桃花的生存，将她从一个普通小妖，灌养成根、体、魂分离？让她走上万劫不复的道路？”
桃花因为他的圈养，成了三种分体，根记得全部还被能慧觉操控，因为慧觉成了桃花的体，吞噬了她的“肉”成了妖人，一是为了加大桃花的存活，以人类的躯体圈养，而是为了更好的操控她的根系，而桃花只有魂才是真正的她自己。
那样一善良的女妖，被衍正弄得分离了根本！
衍正一点悔过的意思也没有，他给简述添了热茶，道：“我只是为了让她活下去。”
哪怕是牺牲无辜的性命，哪怕是违背他一直信奉的佛，他也要让桃花活下去。
“你这不是爱，你这是自私自利。”简述严肃的说着，衍正端坐在蒲团上，和蔼的高深模样，“你若是真的只是为了让她活着，为何要让她保存原本的样子？”
衍正沉默不语。
“是桃花要求你这样做的吗？”简述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也是在克制自己的怒气，“我想桃花从未有这样的要求，花开花落，是顺应四季运转，桃花遭劫，也应是顺应天理陨落，而你是自私的，你自私的想要桃花留在你的身边，杀害那么多人，也不过是为了妄想！”
简述他为什么要让桃花分离成三段了，因为他也想保持桃花的善良，保持她原有的善良，他也怕桃花会怪他！
“衍正！桃花爱你吗？”
简述问出了最致命的问题，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她从故事里听见了衍正对桃花的爱，但是桃花爱他吗？
受了佛家香火的桃花，会爱这样一个小沙弥吗？她清楚的知道，人妖殊途，她也清楚的知道，她就是一个妖，人与妖是不同的！
简述是说故事的人，她清楚的知道，衍正讲了他的世界，那么桃花到底是如何想的？
说了自己死后，让他砍了当柴烧，便是让衍正断了妄想！
衍正手中的茶一晃，几滴绿茶撞出杯沿，滴落在他的袈裟上，
简述已经明了了，她说：“你这根本就不是爱！你这就是自私！”
“你对她的爱是自私的爱，你对佛的虔诚是虚伪的虔诚，和你头顶十二个戒疤一样都是虚假的摆设！戒疤是与七众授戒，燃香于顶，指为终身之誓。断凡尘俗世，舍身供养，从此清心寡欲。而你是自欺欺人！”简述激怒了他。
衍正想起他授戒那天，他跪在蒲团上，他的师傅声音从高处传递下来，那么的有力，直击他的心脏深处，他问道：“衍正，你当真想好了吗？”
这戒疤一点，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衍正跪拜道：“请为弟子授戒。”
师傅久久未动，衍正抬起头看着他的师傅，师傅眼里是什么？
是遗憾。
他又请求了一遍，求着师傅为他授戒，为他断去那得不到的情爱。
衍正伸手摸着自己的头顶，那么多年过去依旧是凹凸不平，头顶十二个戒疤的痛楚又回忆起来。
“我见到桃花那日与师傅说过后，师傅对我说《坛经》中有云：“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慧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衍正看向简述，说出这一句话来，这些年来埋藏的东西能说出也是一大解脱。“那日不是风动，也不是花动，是我的心动了。”
他看着桃树上的她失神，动了心，这颗心便再也静不下来了。
哪怕花谢花开，哪怕岁岁年年，哪怕头顶上十二个戒疤已经点了，他依旧放不下，也早就回不去了。
师傅说他悟了这一劫便能过了，他是悟了，但还紧攥在手中，放不下，解不了，舍不得，便自食恶果。
“简述施主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衍正双手合十的看着她，恼怒已经没有了，如坐佛不在受外界动摇半分，“你死之前还有什么问题快点问完吧，因为你的时间不多了。”
“那些被你们杀死的孕妇尸体在那里？”
“你已经见过了。”衍正笑着，墙壁上的桃花开始伸展出来，春天的桃树枝丫向着简述接近。
简述坐在蒲团上不动摇，“你们杀了多少人？”
“二十七人。”二十七个孕妇，二十七个家庭受到他们的迫害！真的是人神共愤！
简述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头，消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那桃花的魂又在那里？”
“你死后就会知道了。”
墙壁上的桃花绘画不是虚假的而是真的，它们将简述紧紧的捆绑住，使劲的挤压。
简述说道：“不知大师可曾听过一句话。”
桃花渐渐将她吞噬，将她缠绕起来，如一个巨大的蚕茧。
“什么？”
“常言道，没有那个金刚钻，就不要揽那瓷器活。”简述深吸了一大口气，“没有完全的把握，你以为我会单枪匹马的来和你这杀人魔头正面打交道吗？”
“嘭！”
紧闭的禅房门被一人一脚踢开！
踢开门的人是个白衣少年，他提着剑打开了门，外面人也都擦着汗，他们像是努力了许久才将这门打开。
“师姐！”
简述心里苦，她这师弟为什么这么慢？还有不要再发呆了，救她啊！要憋死了喂！
树枝完全遮盖了她，简述眼前一片黑，心里只有一句完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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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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