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如此明显的态度转变，柳文彧怎会察觉不到，明明与妻主的距离只隔着一臂，可好像又隔着星海，怎么也触摸不到。
深夜里，柳文彧不知听了多久清浅的呼吸，衣料摩挲之间，已经熟睡的汤汝倩突然翻了个身，两人的姿势突然从背对变成正面，呼吸交织般亲密，柳文彧呼吸下意识都停止了。
成亲三年，妻主的睡相很好，基本睡下时如何，醒来时亦是如何，从未见她翻过身，从前柳文彧闹她，还被她以夫德教育了。
还记得当时，自己得偿所愿，以为这般已经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了，但一向温柔隽美的倩姐姐，却推开了自己，浅淡颜色的薄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却是直插人心的冰冷。
“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夫德”
被推开的一瞬间，柳文彧周遭血液凝固，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这么对我？
柳文彧想不通，只留下了满腹的愁肠，可是我的倩姐姐，但凡我遵守了这夫德孝悌，我们都不会有结果了，当我抛却这一切，终于和你在一起后，你怎么可以再用那些来伤我。
想到这些，柳文彧的眼里划过悲伤，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与母亲决裂的画面闪过，刺痛了他的心。
那日，从下人口中知晓柳员外收下了表小姐柳雯送来的聘礼，柳文彧冲动之下直接去了柳员外的书房质问。
“母亲，你收下了雯表姐的聘礼？”
“文彧，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柳文彧进来时，柳员外正与庄子过来的管事交谈，对于儿子的突然闯入，也没半分不悦，因为她知道这个儿子从小让她养的娇了些，此时只是让对方收礼一些。
听见果然有此事，心里慌乱的少年柳文彧便愤怒了，“我不嫁！”
“听话，母亲是不会害你的”
柳员外当然知道儿子是怎么想的，可那汤秀才无能又自视甚高，岂是良配，柳员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母亲，你早知道我与倩姐姐情投意合…”
“住口！”
害怕儿子又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柳员外狠下心说道：“由不得你选！”
何曾见过母亲对自己这般急言令色，柳文彧突然也生了反骨。
“母亲，倩姐姐是我认定的，除了她我谁也不嫁，此番未中举可能是机缘未到，来日方长…”
“胡闹！程淑君就是把你给惯坏了，小风带你主子下去！”，被儿子忤逆，柳文彧的脾气也上来了。
柳文彧听母亲怪罪父亲，瞬间拗起性子，梗着脖子道：“不关父亲的事，我真没想到原来母亲是如此势利之人，母亲看中表姐，无非就是表姐家能在生意上帮衬，难道母亲为了那些黄白俗物就要把儿子卖了吗？”
“住口！”
柳员外气急之下掌掴了这最疼爱的儿子，柳文彧的脸偏向一侧，细嫩的皮肤上立马出现了一个巴掌印。
柳员外见着有些心疼，但并不后悔，知道对方往日骄纵了些，不成想惯坏了对方，柳员外独断专行绝不允许有人忤逆自己。
“将公子送回西苑，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
从小疼爱自己的母亲动手打了他，柳文彧整个人都呆住了，后来是怎么被搀扶回了房的都不知道。
对于热烈的爱情，打压只会激起更激烈的反抗，被禁足在家，柳文彧表面上乖乖听话，待麻痹了众人，出嫁那天，柳文彧逃了，倩姐姐答应了会带他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自以为隐蔽的出逃，虽然最后还是被柳员外发现了，柳文彧还记得那是最后一次和母亲说话。
“孽子！你要气死我和你父亲？！”
柳文彧当即跪了下来，“母亲，是孩儿不孝了，可是此生我只愿和倩姐姐在一起，求母亲成全我吧”
柳员外看汤汝倩的眼神恨毒了，说话也带了几分咬牙切齿：“你不要被她骗了，快过来，你表姐还在等着你拜堂”
“不要再逼我了！”，柳文彧拔下钗子逼近到喉咙，满眼含泪的求着柳员外，“母亲，你要看着我死吗？”
柳员外也被柳文彧的举动吓到了，急促的呼吸了一下，咬牙道：“你冥顽不灵，我宁愿带回去的是一具尸体！”
母亲，要我死…
柳文彧如五雷轰顶，眼泪夺眶而出，手里的金钗也拿不动滑落到地上。
伏地而哭的柳文彧情绪几近崩溃，最后还是汤汝倩站出来与柳员外说了什么，柳员外的态度才有了改变。
“文彧我儿，最后问你一次跟不跟我回去？”
“母亲，文彧…不回去”
“那我们的母子情分就到今天吧，我柳家就当从来没有你这号人”
“母亲！”
“不要叫我，就当这十七年的教养是喂了狗了，从今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阴雨绵绵，正如柳文彧之心境，望着母亲决然离去的背影，柳文彧在汤汝倩怀里痛哭失声。
“倩姐姐，你与母亲说了什么？”
汤汝倩的手抚过柳文彧的鬓角，避而不谈，只承诺道：“文彧，汝倩此生绝不相负”
想到此，柳文彧收回思绪，望着妻主沉静的面容，眼里清愁笼罩。
妻主，我只有你了。
汤汝倩长着一张英气非凡的样貌，高挺的鼻，眉若青黛，是女子里极好的面相，甚至于偏男相了些，只是一双通透犀利的眼眸，绝不会让人错认了去。
不过此时，那双眼睛闭着，拒人千里的气质淡了些许，柳文彧抬起纤细的手指沿着轮廓慢慢临摹。
这蛊惑他心神的一张脸，让他尝遍了爱情的苦，太过揪心太过渴望，终是抵不过心中念头，柳文彧贴了过去，那怀抱如他想象的一样柔软，也让他的心泛起酸涩的甜蜜来。
柳文彧想到，行己有耻，他做不到啊。
第一次与人同寝，汤汝倩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不知多会儿就睡了过去，还梦到抱着软枕，睡的香甜。
黎明时分，金鸡报晓，当汤汝倩睁开眼看见怀里躺着个人时，一瞬间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还好又立刻想起来了。
不过昨夜睡前好像十分规矩啊，怎么醒来变成这个姿势了，好似鸳鸯交颈，汤汝倩就从未与人这么亲密过，有些难为情，心跳的强音好像就响在耳边。
汤汝倩试着收回手，却差点弄醒了怀里的人，还好柳文彧往她怀里拱了拱又睡了过去，要是就这么和柳文彧四目相对了，汤汝倩简直不敢想那会有多尴尬，关键是记忆里除却新婚之夜，两人相处一直发乎情止于礼。
被无意碰到胸前的敏感，汤汝倩忍着羞涩有些无奈，也不知道是谁占谁便宜了。
怀里躺着个人的感受挺奇妙的，汤汝倩以前一个人睡习惯了，倒是没发现有个抱枕睡的也能这般安稳，汤汝倩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升起这样的想法，竟然觉得对方香香软软的。
温情的氛围没多久，汤汝倩突然想起了柳文彧昨夜说过的话。
“文彧什么都没有了，唯有妻主相依，只求妻主不要狠心的丢下我一人”
一瞬间心里突生了些别扭，无法接近两人如此亲昵的举止，汤汝倩还是缓慢的将手抽了出来。
索性这一次柳文彧只是紧了紧眉，并没有醒过来，倒汤汝倩她的两个胳膊，好像整个麻掉了，难受的汤汝倩龇牙咧嘴的，缓了好一会儿。
不行明日万般不能这样了，不说与柳文彧感情不到位，就是这压麻了的胳膊也受不了啊。
汤汝倩简单披衣，下地走了走，四肢绵软无力的感觉好了很多，按照记忆里的步骤穿衣洗漱。
乍然看见铜镜里的人，汤汝倩愣了愣，荒诞的感觉又出现了。
镜子里照出来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脸嘛，这张脸类似于她一直喜欢的戏曲小生。
英气俊朗，剑眉星目，大气又不失美感，尽管汤汝倩内心已经是波涛汹涌，面上还是沉静无波，完全是一张高级的面瘫脸嘛，她原本那张平凡的脸呢？
不信邪，汤汝倩到水缸，梳妆台处又照了照，夸张的咧着嘴，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咧嘴，还真是她。
哎呦，白捡了一张帅脸！
“妻主”
听见柳文彧的声音，汤汝倩立马停止了傻缺的行为，还好水缸背对着门，柳文彧应该没看见她在干什么，不然真影响她的形象啊。
“文彧”
柳文彧看来是刚起，待人走的近了，汤汝倩唤了一声缓解尴尬。
“妻主在做什么？”
“…在”
汤汝倩突然灵机一动，“我见水缸不满了，一会儿我去提一些”
汤汝倩说完，以为自己过关了，不曾想柳文彧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来。
“文彧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
嫁与汤汝倩后，本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子不得不承担起许多家务，就说是这每日的吃用水。
汤汝倩一直以为是夫郎挑的，实际上是柳文彧花了两文钱请人挑的，他的婚事是强求来的，嫁妆本就不多，这几日更是为着妻主的身体几乎花光了身边所有的钱，这才一时没顾及水缸里的水。
“妻主，你随我来”
汤汝倩跟着夫郎进了内室，只见柳文彧打开个柜门，拿出了个木匣子，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
“妻主病重昏睡时，一个自称夏江篱书童的人送来的，说是权当赔罪，妻主，此人为何会送钱过来？”
“钱？”
汤汝倩一时也有些懵了，打开木盒子一看，静静躺着一枚分量十足的金元宝，拿起端详，足有十两金！
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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