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虞再见到白肃是在半个月后,苏盈的葬礼上。
十一月中,小雨淅淅沥沥的,道袍老者手持香炉,身旁小徒弟帮忙撑伞,两人围着墓穴念念有词。随空荡荡的灵柩缓缓而下,香烟袅袅升起,在雨幕中飘散而去。
父亲鼻骨尚未恢复,为了苏家颜面,苏老爷子对外称他是思虑成疾,没让他来参加。众人散场,只有苏虞和苏施映站在雨中,面前经过一个个苏家人和商业伙伴,握住她们的手轻轻拍打,说些安慰的话,聊表体恤之情。
车祸已过去半个月了,两人并不难过,但不得不拧巴出两滴眼泪。
空隙时,苏虞望了眼墓碑上的照片,无声叹了口气,苏盈和她原来的母亲长的一模一样。
苏虞当初把这本书看下去,就是因为这里面的角色名正好对应上她们母女,她觉得有意思便放进表格里,就当看个乐呵。
台风持续两天,苏虞受不了母亲在耳边的唠叨,见闲置电脑就在手边,就为她准备了耳机电视剧,确实让她沉迷了好久,甚至还掉眼泪了。
接着苏虞就被痛骂了一顿,刚收到一个新包的亲妈说她不上班写小说咒她。接着解释又变成吵架,两人顺势一吐为快,把催婚工作所有烦心事搬到台面上来。
苏虞脑子快,母亲斗不过她,最后只说了句最让她难受的话:你太让我失望了。苏虞因此整夜失眠后穿书至此,但她也不希望以这种形式在这再碰见她。
“苏虞,走吧。”
苏虞扭头仰脸,睫毛被风吹的发颤,脸上雨滴顺着下巴溜进衣领,她头顶多了把黑伞,是许旬。
许旬垂下眼,喉结深深滚动一下,他从没用这种视角看过苏虞。
若北城郊的墓园是灰暗的蓝冷色,她肌肤嫩白如夜荷,在绿藻丛生的深潭中微亮。这场变故让她沉稳不少,甚至许旬告诉她同意联姻时,她也没什么反应,不悲不喜。
苏虞低下头,又看了眼那方石碑,嗯了声。
“那我先走了,晚上见。”身旁的苏施映冲她笑笑,对许旬点了下头。
苏虞目送她先离开,道别:“晚上见。”
苏施映往白肃方向走去。
隔着淅沥雨声,白肃身影一身黑西装隐没在远处,半张脸隐没在伞下看不清神情。苏施映轻巧小跑两步,白肃将她暂存在他那的长柄伞递去,手上环戒被雨打湿闪出锐光。
那环戒是苏氏珠宝的设计,苏虞首饰柜里的有同款。
苏虞皱了下眉,他们都发展到送戒指这种关系了吗……
苏施映这半个月为母守灵,演员事业暂处空窗,便去找白肃学习风投了。白肃为她推荐了几部摄日科技负责视效的电影试水,让她导演制片吃饭喝茶开拓不少资源,苏老爷子知道后默默点头。
“苏家今晚有聚会?”许旬问,左手把伞转了个圈,避免伞扣垂她头上。
苏虞收回视线,边走边说:“对,今晚苏家人都在,大舅伯一家也从瑞士的研究所回来了,外公想让我们小聚一下。”
苏氏集团的商业体系令人生畏,犹如一座磅礴冰山,外人只见其高不见其深,沉入水底支起巨物的,是命里带钱的三代苏家人。
不过到了苏虞父母这辈,冰川似乎在一点点地消融着。苏锵廷的两个儿子对苏氏集团的发展方向产生巨大分歧,导致内部决策失误,鼎盛期早早消逝。
苏家今晚的家宴,注定是不安宁的。
许旬让苏虞司机先走,他的司机会送她回市中心的别墅区。两人坐在后座,一左一右,苏虞看着雨随车速滑进车窗边沿,开口唤了声许旬。
苏虞歪头,表情微妙地看着他,“你不会是M吧。”
空气一滞,车内只有雨刮器和司机清嗓子的声音。
“你不懂S和M的意思吗,S就是……”苏虞将碎发别到耳后,正准备激情细说时,被他打断了。
许旬深吸一口气,“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你竟然真同意联姻了啊,你明明讨厌我,上次相亲我还骂你,现在我满身是水,你还让我坐上你的车……”苏虞眯眼笑着。
许旬给她个眼神,不再多说。
苏虞收回笑容,身子往车后座陷进去,内心了然许旬所想,他其实就是个闷骚变态。
许旬对婚姻的看法自小便定型了,并在当演员品百味人生的六年里更加坚定,婚姻都是不幸福的。许旬背负父亲重托,二弟则可以游走世界到处摄影,作为长子他必须放弃演员事业继任公司,在循规蹈矩中度过这一生。
那婚姻又何必最优解,他要在能力范围内,选叛逆的那个。
许旬不相信爱情,他最初能选择苏施映,只是因为她身上有对抗权贵,甘愿蛰伏逆天改命的劲。
苏虞或许是因她把油柏斜坡路上,“顺流而下”的雨水看成“逆流而上”,觉得有趣。许旬的商务车开进别墅区不久,苏虞就让他停了车,她要自己走回去。
许旬点头,从不过问她的想法,将伞送给她便赶去公司开会了,毕竟他是有工作的人。苏虞则只是个大小姐,日常工作除了购物逛街,便是看展旅行,就连ins和微博的粉丝量也和她穿书前没太大差别。
苏虞拿出手机记录着,vlog里拍下她早就浸湿的平底软皮鞋,还有坐在她家门口,正邋遢淋雨的宋昶青。
“宋昶青?”苏虞站远处确认,手机没放下来过。
宋昶青愣神抬头,深棕色发丝一缕一缕地贴在他额头耳廓上,黑西装没了形状,整个人像是被雨水打烂的旧书。
“苏虞,苏总,帮我联系下施映吧,她昨天晚上说要和我分手。”
苏虞没说话,这小区居住率低,走来这一段路里没见一个邻居,她的房子里现在连保姆阿姨都不在,苏虞想直接电话联系安保。
苏虞往后撤步,低头翻找通讯录,接着一阵快速的脚步声,苏虞被昏暗笼罩。
伞柄被湿漉漉的一只手攒紧,她倒吸一口凉气,宋昶青带着哭腔道:“苏总,别叫安保,我说咱们是朋友才进来的。”
别墅区进门正常是有安检登记的,宋昶青虽然眼底淌血看着吓人,但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苏虞怎样,他签约的影视公司一直在苏氏珠宝名下。
苏虞拽回伞柄,让他在雨里长话短说。
“前几天,我带施映从失母的伤心里走出来后,我们两个一直很好,她甚至和我提结婚了!她让我准备好求婚戒指,你看。”
宋昶青从黏在一起的裤兜里,拿出个黑锻礼盒,一对钻石对戒摆在里面,女式的水滴蓝钻大的怖人,苏虞目测有十二克拉,还是假的。
“这是你自己买的?”苏虞问。
“不是,施映比我懂,她帮我减免了百分之三十的中介费才买到的,是家法国品牌,我这些年的存款刚好够。”雨水顺着宋昶青笑容滚动,在他下巴胡渣处坠下。
“本来今晚苏家家宴,施映也让我参加商讨婚事的……麻烦苏总,帮我让施映消消气,昨晚吃饭我不是故意不给她拉椅子的。”
苏虞带着一身恶寒,在晚上家宴上打了个喷嚏。
“小虞,今天淋雨感冒了吧。”长桌对面的苏施映微笑,担忧问她。
今晚苏家家宴,苏锵廷把他设在了半月前的五星酒店。苏虞对这里的印象是阴冷昏暗的,今天会客宴厅内中央空调提前运作,十人长桌空间开阔,室温比那天要暖,灯光要亮,但印象仍是不改。
原来苏施映同她想象中一样,像蛰伏在树林里的枯叶蝶,零落栖息在宋昶青这摊烂泥边,耳语两句,让他以为能攀附成蝶时瞬时飞远。
“你好。”白肃扬手,招呼来角落里的男侍员,“麻烦为苏虞小姐准备份红糖姜茶。”
苏虞看向斜对面的白肃,他又出现在苏家的个人领域,出现在剧情之外,又是苏施映邀请他来的。
苏虞道了声谢,眼神没了那天的敌意,这让白肃顿了一秒,才说没事。
红糖姜茶送来,苏虞拿勺拨开浮萍红枣,轻抿一口放下。
“白总是喜欢小虞?”苏锵廷开口问。
虽是新中式风格的酒店,但今晚的家宴是西式的。苏锵廷的大儿子苏康伯从法国包机请来了几位大厨,想让父亲尝尝鲜。最近几年苏康伯和瑞士研究院合作送来不少技术人员,父子关系缓和不少。
苏老爷子边说边笑着划动手上刀叉,嫩滑肉汁顺着牛排肌理流出,肉筋粘连牛油,包裹着紧实肉块瘫倒在盘上。
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苏虞,又看看白肃。
“小虞让我去查苏盈办公室监控,没什么收获,不过查都查了,就看了看你们在酒店什么情况。”
苏锵廷哈哈笑了两声,放下刀叉擦擦手,盘里的牛肉只吃了一口,片片整齐的摆在盘中。
“还是年轻好啊,不过在电梯里打情骂俏,被人看见多不好。”
苏虞神色淡然地望向主座上的苏锵廷,餐桌平静无波,甚至没有餐盘敲击的响声。
“小虞,看在白总就要技术入股苏氏了,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人心变了很正常,我让许旬把婚约改给施映,你就和白总就凑成一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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