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黎先生放下手中的闲书，准备开启下半段的工作。
他稍微侧头，看一旁的秘书。
程谦少有这样呆立着的时候，但现在已经维持着拿手机的姿势很久了。
还是横着拿的。
“小程。”他出声提醒。
程秘书这才如梦初醒，放下手机，罕见地有了一两分年轻的尴尬：“不好意思老板，我刚刚……”
程谦曾经是黎先生资助的学生。
黎先生资助过很多学生，这些学生之后大多数都在黎氏的地界上发光发热，脱颖而出的人可以得到在总部工作的机会，而程谦显然是“脱颖而出”中的佼佼者。
海归硕士，履历斐然，性格缜密，处事干练，各方面都优秀到了一个极致，不然上一任秘书不会这么放心地把一切都交给他。
不过现在也还年轻。
黎先生耐心地等待他把话说完。
“我刚刚……”程谦推推眼镜，“我刚刚……在玩一个游戏。”
“游戏。”黎先生想到自己家小朋友往一个游戏里充值的648元。
程谦露出隐约的笑，上前来：“您应该会感兴趣的，是斐然发给我的。”
-
斐然，楚斐然。
黎先生对这个小辈的印象算深，当年拒绝了他的资助，这样的人很少。
拒绝的理由也很特别，“想和黎渡做平等的朋友。”当年那个蓝眼睛的小孩子是这么说的。
平等？
于黎先生而言，平等是手握权力者对弱势者的施恩。所以平等是离他很远的一个词——当然也离黎渡很远。他的孩子理应对一切保持绝对主导权。
包括友情——那个绿眼睛的小孩子只是黎渡的一个收藏品；包括爱情，这个尚且虚无缥缈，不过黎渡未来的爱人必备的品质是温顺和听话。
至于亲情？
因为黎先生的纵容，黎渡也可以拥有主导权。
黎渡在一旁鼓着脸对他碎碎念：“干嘛调查我身边的人啦，我很尴尬好不好！他有情况我会帮他的，用不着你出面！”
黎先生平静地点点头：“好的，之后不会了。”
平等就平等，只要黎渡愿意。
后来楚斐然创业出了成绩，黎渡偷偷把资源塞到楚斐然手上，其中也有黎先生的一份力。
一开始黎先生并不知道那是要送给楚斐然的东西。知道后则陷入沉默。
“少爷，这是老板送给您的……”程秘书无奈地笑。黎先生给血脉至亲的优待，怎么可以转赠他人呢？
已经长成高挑青年的黎渡歪歪头，随意道：“那不就是我的。”
看来他把黎渡养得很好。黎先生想。
他赞同：“对，给你了就是你的，拿去扔掉也没关系。”何况送个朋友。
程谦差点绷不住表情，忍住不回头看任性的老板：十几分钟前得知黎渡转手产业的时候，您不是还特别不高兴吗？！
-
回忆结束，黎先生说：“嗯。”
意思是让程谦继续说。
程谦把手机拿给他看，一个色彩缤纷的像素界面，几个缺乏设计感的大字：《商业帝国缔造物语》。
黎先生没有把这个标题念出来的兴致。
程谦说：“这个是……少爷最近投资的游戏工作室，做的模拟经营RPG游戏。”
黎先生眼皮抬了抬。
程谦拿回手机，点了几下：“最近上线，广受好评，很多人喜欢里面的一个角色。”
手机里淌出声音，略微压低，柔滑如丝绒。
「“你想买东西吗？可以呀，给你优惠哦。”」
黎先生滞住，剑眉凝起。
“给我看看。”
一个商店页面，左上方写了两个字，“明栖”。
一个黑发男生坐在老板椅上，右耳垂挂着小巧的十字架，穿着一身暗纹黑西装，手上抬着一个高脚杯，红色液体在其中摇淌。
上翘的眼尾，原本圆润的眼睛眯得狡黠，笑得友好，露出了那颗小犬牙。
黎先生罕见地沉默了十秒。
程谦小心地说：“少爷知情，授权了形象，还配了音。”
黎先生继续沉默。
程谦：“老板……”
黎先生平静地说：“配音，都给我听一遍。”
程谦：“……好的。”
「“你就是薛桦说的合伙人？”」
「“想买什么？我这里进了不少货。”」
「“不错嘛合伙人，能力很强，再接再厉，我看好你。”」
林林总总竟然有十五句，他的孩子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优秀，包括配音。
……应该是十六句，还有一句隐藏的，程秘书说：“这是最可爱的一句。”
第十六句语音播放，声音轻飘飘又悦朗动人：
「“‘我想要这个’？别说这种话，整个世界都在你手上，因为我在你身边。”」
漂亮的少爷说可爱的话，程谦淡漠的表情多了些柔和：“很可爱。”
黎先生赞同：“很可爱。”
他克制住了自己再听一遍的**。
他承认，这个游戏因为黎渡的参与，可玩性与可观赏性都大大增强。怪不得秘书会因为它走神。
“这个游戏的制作商？”黎先生问。
“啊，就是超梦工作室，少爷最近投资的那一家，封越是主要话事人。”
封越，黎先生也知道。黎渡前几个月托人办理了两套身份证件，一套的名字叫封越，一套的名字叫韩冬。
黎先生说：“黎渡很喜欢这个朋友。”
程谦忍不住再提一句：“老板，可能是我们海外侦查力量薄弱的原因，至今只查到这位封先生今年四月在E国首都机场出现过。再往前的记录无法追溯。”话外之意是这个人很危险，包括目前在他公司的韩冬。
黎先生摇摇头：“相信黎渡。”
程谦有些担心：“相信少爷识别风险的能力吗？可是他……”恕他直言，少爷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单纯。
黎先生看了他一眼：“相信黎渡隐瞒的能力。”
程谦：……
想起少爷高中时长达一年半年才败露的逃学事件。
程秘书叹了一口气，
黎先生最后总结：“他还年轻，随他玩。”
就跟他年轻时也喜欢捉一些新奇物种回来饲养一样，从黑市弄来，也是明面上的来路不明。查不到很正常，他相信黎渡不会让这份好奇心伤到自己。
比起这个，他更担心那个绿眼睛的小孩子被养大胃口，然后噬主。
想到张非原，黎先生略微蹙眉。
他的表情常年冷寂，蹙眉时更是厚雪压境，少有人能在这种威势下保持正常的心态，黎渡是其中之一，程谦算其中之二。
程谦刚拿出本子写了几个字，抬眼看见老板如此表情，知道他又想到了不太高兴的事或者人。
刚刚聊到了少爷，所以老板现在在想……邶弈，还是张非原？
邶弈是因为恋爱一事引起了黎先生的恶感，黎先生把黎渡当成小孩子，勾引小孩子早恋的总不是什么好人，况且还是邶弈这个多愁善感的男生。
张非原……张非原倒是一直不怎么受黎先生喜欢。作为黎渡的第一个朋友，被黎先生亲手“买”到黎渡身边的存在，黎先生认为张非原的眼睛里充满野心，奈何黎渡包容。
小黎少爷被养得太好，甚至觉得友人的野心是一件好事。他可以满足这种野心，所以没关系。
程谦只能宠溺小黎少爷的良善单纯，并且警惕那个看似乖顺听话的金毛。
他不能再多做什么，因为黎渡拥有一切的主导权，少爷愿意将爱施舍出去，那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包括黎先生。
“如何提醒孩子他的爱宠心怀异心”这件事着实苦恼了黎先生很长一段时间，所以现在他是想到这件事了吗？
程谦小心地问：“老板？”
黎先生平静地问：“小程，封越与张非原认识吗？”
程谦：“……应该。”张非原和黎渡形影不离，黎渡最近常去封越的工作室。不让张非原和封越打交道都难，顺便他在游戏片尾的感谢名单上看见了“ZFY”……张非原甚至个人名义为这个游戏投资了一些钱。
黎先生平静地开始阴谋论：“这句话，会不会是参考了黎渡对张非原的态度。”
疑问句被说成陈述句，程谦顺着老板的目光看见自己亮屏的手机，语音停留在第十六句。
「“‘我想要这个’？别说这种话，整个世界都在你手上，因为我在你身边。”」
程谦吓了一跳：“老板，您这……”
他停住了话头。
好像不是没可能啊，退一万步讲，黎渡目前要是真说出这种话，那绝对是对张非原说的。
程谦的眉头也开始皱起来。
很显然，程谦和黎先生持同一看法。
权力会在黎渡的手上，这是现在与将来的毫无疑问，但是没人配得上他赠予的盛礼。
张非原也不行！
-
第二天早上八点，东篱大厦。
张非原打开电脑，准备开启一天的牛马生涯，但门被打开。
一个俊秀的青年走了进来。
戴着银边眼镜，淡漠的笑容像刻在脸上，充满精英气息。
张非原意外地睁大了眼。
“程秘书今天大驾光临？”
程谦保持微笑：“早上好，张先生，老板派我来视察一下工作，顺便……”
顺便他自己主观地也很想来，挑挑张非原的刺。
恶婆婆（不是这样。
卡文了写一章番外放上来先……正文我会努力写的[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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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一则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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