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哈哈……哥……”
程蕤讪笑着撑着身子想爬起来，动作到一半又静止下来，黑长袖毛衣被冷汗浸湿，哆嗦着跪了下去，额头贴在地上，顺便还一手给了旁边不服的小弟一巴掌，三个人齐刷刷做一个动作。
慕亦装做出很无辜的模样，用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神看着那仨人，暂时没去管他，转身看向封御冥。
封御冥正蹲在那名被打的浑身是伤的男娃身前安慰。
凌乱的四六分宝蓝发丝自然顺着额角垂落，遮住那对些许锋利的黑剑眉。
小男孩刚开始还没觉得委屈，怀里抱着一只被折断腿的小白猫，一听到安慰的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唰的从圆润脸上流了出来，哽咽着委屈。
“我只是想救猫……”
“他们打猫……呜……我……我就说了一声不要打它，他们就把猫踢给我，然后我抱着，猫，他们就开始打我。”
封御冥的神色缓和下来，一边摸着小男孩的头，一边柔声安慰道：“切，那种生物一辈子就那样了，不怪你。”
由于不懂得怎么哄小孩欢心，说出来的话难免有些生硬。
慕亦的目光移到封御冥的三条毛茸茸大尾巴上，有些恍惚。
他转过身，照旧的冷静掏出手枪，对准程蕤。
“哥！大哥！哥！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欺负弱小了！哥！”吓得他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颤抖着，求饶的嗓音都提高了几倍，“是！是我之前不该撞您！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
“砰！”
程蕤下意识闭上眼，想象的疼痛却没有落在他身上。
慕亦换了一把玩具枪，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又怂又菜又弱又爱装逼又恃强凌弱的废塑料袋？”
废塑料袋，能装，但不如漏的多。
程蕤拉着他那俩小弟又赶紧磕了几个：“是是是是是是！您教育得是！”
慕亦还是头一回跟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说这么多话。
封御冥起身望着那名身高快要比上墙的人影，懵逼的眨眨眼。
虽然自己的原型是八百多厘米……
但化成人形跟慕亦一对比也显得没那么强势了。
估计是怕吓到人，一直以幼狐或人形的身份出现。
慕亦踢了踢他：“滚。”
程蕤那句“谢谢哥”还未能从喉间挤出来，就再次听到一声带有低气压的声音。
“不能滚。”
封御冥忙开口。
要真是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走那仨混混，指不定以后会捅出什么天大的幺蛾子来。
慕亦侧身后退一步，让程蕤对上封御冥。
封御冥很自来熟的从慕亦兜里掏出一把真手抢，熟练的上膛，二话不说对着程蕤和他身边的那俩小弟的左小腿就是两枪。
慕亦看着这一幕，也没出声阻止。
程蕤跪趴在破烂的墙角边，哀嚎声断断续续传出，余光看到两边流出来的血迹，愣是连呼吸也变得紧张起来。
毫不意外的扣下第三次扳机。
封御冥呆了呆，歪头左右翻看着手里的枪，然后回头看着站在一边看热闹的慕亦，质问道：“您这什么破枪？才开两枪就没了？”
一是从潞城走得匆急，二是那把枪才刚从科研所战火中抽出来，自然是再没多少弹。
单是吃饱喝饱养大的狐狸跑了不说，回头头一次再见面上来就质问他的主人为什么不事先准备好枪弹供给他用？
捡来的狐狸长大后就不需要他了，自私的迈开步子跑了。
“两颗子弹，”慕亦朝他伸出手，“五百一十九。”
封御冥：“？”
出去一趟，回来用他两颗子弹就开始收钱？
看他一脸懵逼的神情，慕亦面无表情地把伸出去的手揣回兜里。
转头之际，吃了豹子胆的程蕤弯腰正准备从他眼皮子底下开溜，结果身子还没爬起来一半，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再次狠狠勒住他的脖颈。
“要走是吧？我送你回去。”说完尾巴接着一甩，整个刚成年的身躯径直甩向半空，然后消失在视野里。
他低头对着抱着腿叫疼的两个混混骂道：“想活命，三秒之内离开我的视线。”
等两人一瘸一拐着急忙慌地逃走，慕亦已经把空了壳的手枪收回自己上衣的口袋里。
“好久不见啊，主……”
封御冥连个招呼还没打完，笑容冲着他的后背凝固在脸上。
昏黄的天色愈发的深沉，小巷口没有路灯，清瘦的身影映入封御冥的紫茄色瞳孔，却显得清晰入骨。
彤红夕阳照常落在西山背后，迎接大片死寂夜空。
身后的那只小狐狸一直“尾随”着慕亦的身形来到槐岷村一家小住馆，耷拉着三条尾巴凑上去：“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住了脚的慕亦猛地停下来，毛茸茸的双耳往前一凑，后背顿感一阵轻微柔软。
他转过身，望着面前这个捂着被撞痛了狐耳的人。
封御冥一只狐耳挺立着，白皙瘦骨的手捂着耷拉下去的那只耳朵，顺着窃蓝的毛发一只揉到渐变成白色的狐耳。
他抬头，像在外面受了委屈跑回家跟家长告状的儿童一样，睁闭眼嘟着嘴看向他的主人，腮帮子特意鼓起来，看上去像在寻求安慰。
这副模样基本都是很做作欠揍的。
然而放在封御冥身上，慕亦看着他居然没什么想锤他的念头，可爱是可爱……
但他也并没有作出什么心软同情的动作。
在慕亦眼里就是这白眼货故意卖萌求他原谅的样子？
封御冥睁大双眼眨巴着。
不是，给点反应啊？
做这副表情很累的好嘛？
“五百一十九。”
慕亦站在住馆门口的旁边位置，借着馆子里映照出来的余光看他，毫无波澜的，吐出来的依旧是那几个冰冷的数字。
靠，什么鬼逻辑，见面上来就跟他打买卖？
听到这话的狐狸也不装了，恢复往常的神情：“别人家主子找回走丢的流浪猫都开心的要死，你倒好……”
“我上来就跟你要账？”
慕亦率先一步预判。
封御冥：“……”
“证书。”慕亦目光停留在封御冥用深蓝丝绸绳怀里挂着的卡牌，“哪来的？”
封御冥低头抓着离开他那段时日拿来的除鬼师证书，双手抓着取下来，炫耀似的凑到他双眼前：“路上遇到个卖烤地瓜的，他小摊牌挂着一个考试机构，我就报名了。”
“怎么样？厉害吧？”
慕亦乍一看完全就是随便打印出来的一张废纸，三无证书……
“你信这个？”
“最近村里不是有脏东西抓人吗？寻思着学点东西也好。”
慕亦被他突然凑近的大脸盘子吓了一跳。
“万一哪天用得上？”
慕亦瞥了一眼。
那倒也行，等真抓到鬼的时候，这厮肯定又会摇着尾巴来求夸夸。
小住馆人不多，但也说不上冷清。
“哎呦，你们听说了吗？这事儿闹得都上热搜了！”
隔壁桌围着一群大爷。
“我说叫他们林家找几个道士看看，是怎么招惹上鬼魂来的，遭这么大报复。”
慕亦想过槐岷村百姓遭罪，但没想过是他对家。
“现在这社会全是科技，上哪儿给您找道士去？”
“要我说，还什么透明人，完全就是厉鬼作祟报仇来了！指不定今晚又有哪户可怜人家受罪哟！”
正戴着一次性手套给饲养员剥虾壳的封御冥手一停。
拿了个除鬼师证书，半年来这还是头一单，想着就正好练练手。
死皮赖脸扒着慕亦吃他了七个亲手剥的小龙虾后摘下满是油润的手套丢在垃圾桶里。
封御冥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晃悠，看着他那张泛着粉色的唇瓣： “您这饭量还是一如既往的少，用不着两分钟就吃完了，怪不得瘦得跟个竹竿一样。”
自顾自吐槽完一番话，他扭头凑热闹：“哎！大爷！你们说的鬼是……”
“去去去！小孩一边玩去！”
靠……
你才小孩……
你全家都是老小孩……
……
凌晨三点，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分。
封御冥一直跟着慕亦走出住馆，直到在两扇闭合着的黑铁大门前停下。
大门顶的墙面刻着林家两个大字的墙上挂着几个熄灭的红灯笼，顺着冷风的移动摇晃，已经被贴了封条。
封御冥将门上的白封条撕在地上，伸手推开门，霎时一股腥臭扑鼻而来，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雾气渐浓，林家院内里面的厅堂被雾气包裹着，臭味弥漫，客房时不时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声。
慕亦盯着飘在客房中的白长袍的鬼魂，他甩了个眼神，伴随着滋滋声消失。
封御冥懵了一下：“什么东西飘过去了？”
“你看错了。”
慕亦压着那股恶心的臭味，迈进林家客房，转角走进卧室中的那张单人床旁边。
床上的浅蓝床单很乱，床上的垫子有几道用指甲被抓出来的裂痕，被褥像是被人踹在地上，这么一结合来看，倒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
“别动！”
“轰！”一声，藏匿在林家后院的人两手握着枪对准慕亦和封御冥。
“操……”
封御冥低声咒骂。
慕亦瞥了眼乱糟糟的床，用余光望着身后的人。
慕亦背对着他。
男人两手握着枪，只能看到生疏面孔的封御冥，咬紧牙关：“还以为什么透明人，原来是只没用的狐狸。”
封御冥瞪着他。
要不是他的饲养员在这，估计已经破口大骂了。
没用的狐狸？
什么叫没用的狐狸？
慕亦头也不回，掏出从馆子里换来的黑皮手套慢条斯理地套上，然后拉开枕头皮的拉链：“江景池让你来的？”
顾御稍愣了愣，举着两把□□的手枪放下，稍微松了口气。
“你早说啊哥，我还以为是作案凶手……”
“你见过哪个凶手光明正大地进别人家门？”
“我还真见过。”
“那是他蠢。”
顾御揉了揉酸涩的后颈，绕到慕亦身前，弯腰把地上的被褥捡起来丢到阳台上：“刚送完垃圾组长就安排我上秦城跟你帮忙，觉都没来得及睡。”
“办完这场你可得请我吃饭啊？”
请吃不吃饭不知道，反正顾御知道，再说下去，估计就得把他头按在垃圾桶里翻垃圾吃去了。
请是不可能的。
刚过去的那番话让封御冥不爽的抓了下头发，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觉得像什么东西被人抢了一样难受。
慕亦从枕头套底下摸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剃着寸头的方形脸中年男人。据预估，体重大概在160往上，高倒是不怎么高，最多一米七一。
值得关注的是，他的脖颈处有人指甲的抓痕，单凭这一点就足以看出，此人之前必定是与人干过架。
脖颈上的抓痕跟床垫的痕迹来看，几乎完全融合，与床垫上的抓痕同样一道半米长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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