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银尘被单独留下来,心里有些不安,面上却不显。
他恭身垂首立着,态度虽卑微,身体却有一股紧绷着的力。
男人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每一步都像走在他心上,他感到手心都有些冒汗了。
尊上觉得我太过专权了?
尊上是不是要敲打我了?
人影停在自己身前,他听到男人不带感情的声音:“抬起头来。”
银尘抬起头,就看到男人深沉的眼眸里自己的影子。
“银尘,”唤他名字的声音带着特殊的磁性,激起头皮微微的酥麻,“本尊既然给了你权力,你放手施为就是了,本尊看了你的报告,中规中矩,这不是你的能力。你在顾忌什么?”
银尘可是狄小天看好的小弟,魔界的人不喜欢玩脑子,所以有脑子且有正常志向的人都格外宝贵,简直像是黑夜里的星星一样好吗?
想忽视都难。
结果银尘给他的都是什么呀,中规中矩的,一看就谨小慎微,像是没底气似的。
不敢打不敢杀的,给我干活这么怀柔,我这魔尊是吃干饭的吗?
“臣……”银尘张了张嘴,他能说什么,说自己害怕被尊上忌惮,害怕专权被尊上过河拆桥吗?
他只能低下头,认错道:“臣无能,请尊上惩罚。”
“呵,”男人嗤笑一声,捏住他的下颌,抬了起来,“告诉本尊,十分事你只做七分,是对本尊不满吗?”
被捏得生疼的银尘顾不上疼痛,慌忙否认道:
“臣不敢……臣绝没有那个心思。尊上,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男人放松了手中的力道,不经意地摩挲着自己刚才掐住来的红痕。
被摩擦的肌肤窜起一股痒意,银尘艰难回道:
“臣只是怕自己逾矩……尊上给臣的权力太大了……”
“你这么想的?”男人忽然凑到他面前,两人的脸离得是如此近,近得银尘的心跳都漏了一拍,“本尊在你心里就这么小肚鸡肠?”
不是小肚鸡肠,是尊上太霸道了,他实在怕自己会让尊上产生不受控制的感觉。
银尘咬了咬牙,猛地跪下来,仰望头顶的魔尊道:
“求尊上给臣打上灵魂印记,让臣成为尊上的人,让臣永远没有机会背叛尊上。”
不过是吓吓属下的狄小天被这展开惊到了,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跪在地上用热切眼光看着自己的人。
“银尘,”狄小天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搭上了属下的脸,从脸侧滑往下滑,直到落到他洁白的脖颈上。
银尘像是被拿捏住了死穴,凸起的喉结紧张得不住抖动,眼睫颤动得像两只受到惊吓的蝴蝶。
“你搞错了一件事,”银尘看到男人用深沉的目光看着自己,“不是被本尊控制,才能得到本尊的信任,而是因为他们足够效忠本尊,本尊才会去信任他们。”
男人轻轻捏了捏银尘脖颈上纤细的血管,看到对方如临大敌却一动不敢动的样子,有些被取悦到了,轻笑一声道:
“本尊愿意让你做事,是因为本尊信任你能够做好,只要你忠于本尊,本尊不在乎你有多大的权力。”
“就算你有别的心思,那又如何?你若敢背叛,本尊随时都能让你死!”
说道这里,男人忽然收拢五指,猛地掐住了银尘的脖颈。
银尘瞳孔猛地一缩,死亡的威胁忽然降临,他的心简直要跳出来,可身体却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见到意料之中的反应,男人风轻云淡地松开了手,好像刚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并不是他。
“本尊用你,不过是看上了你的能力,你只要做好事,本尊自然会信任你。”
男人直起了身体,一贯冰冷的脸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本尊还不至于容不下一个有能力的手下,你又何须自轻自贱?”
银尘呆呆地看着柔和了眉眼的魔尊,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见到过这样洒脱微笑的尊上,他从未听到尊上如此推心置腹的话。
以前的尊上是什么样的呢?
冰冷,无情,残酷,目中无人,所有人都是工具。
从不认真注视任何人,来去如风,又冰冷如铁。
几乎所有人都说,帝天没有感情,简直像是魔尊之位而生。
面对这样的魔尊,他做事时常瞻前顾后,如履薄冰,他手握大权,却睡不安稳。
他想让尊上信任自己,思来想去,就只有成为尊上的奴仆才可以。
他费了好大力气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实现心中改造魔界的抱负。
他的修为并不足以镇压魔界,他注定成不了权倾魔界的大人物。
可只要获得了尊上的信任,就可以放手实现自己的计划。
些许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他从没想到,尊上居然是这样想的。
这一切又那么合情合理,让他一听就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尊上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他藐视一切,又怎会在乎自己的权力大不大?
只要尊上一日还镇压魔界,谁又能翻出他的手掌心?
“尊上,臣知错了。”
银尘喃喃道,他忽然俯身朝前一拜:“愿为尊上效死,臣永不会背叛尊上。”
“行了,起来吧,”男人摆摆手,“本尊留你,本是要告诉你,那些你能处理的事,就不要找本尊了,解决不了再来知会本尊。”
银尘看到男人负手背过身去,修长的身躯上弥漫着孤傲的气势,他听到男人自问自答道:
“你以为魔尊是什么?”
“魔尊就是秩序,就是法则,他不需要做事,他只需要让有能力的人出现在合适的位置上、规规矩矩办事就行了。”
“本尊虽然镇压着你们,可你要知道,当你们不行时,本尊就是为你们开路的利刃,为魔界镇压异变的定海神针。”
“君为臣纲、臣为君死自是不错,可君王,也是要为臣下铺路、扫清一切的。”
听到这番从未听说过的言论,银尘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他绝想不到不可一世的魔尊,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臣为君死,天经地义,魔界何曾要魔尊付出什么?
魔尊就是至强,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不断索取、不断被侍奉就行了。
当魔尊不再是第一后,他就要用他的死为下一位魔尊让位。
怎么会有魔尊说出要为臣下铺路的话来呢?
银尘不理解,但银尘大为震撼。
狄小天却不觉得自己有多离经叛道,这是他对魔尊这种身份的看法罢了。
所以他不在意银尘的呆滞,挥了挥手道:
“好了,既然你已经明白了,就去吧。”
“是,”银尘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臣告退。”
银尘带着满腹惊疑走了,只是离开的态度异常恭敬。
他不理解帝天,可他却觉得这样的魔君如渊如海,深不可测,仰之弥高,望之弥坚。
空荡荡的大殿中,魔尊负手而立,面目深沉,垂了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心里吐槽。
“真是的,我的名声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了,属下想要007,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他居然还想这想那的,打工人摩多摩多好吗?”
————
解决完银尘的问题,狄小天把蚩离叫来身边。
桌上摆满了菜肴,他其实不饿,但是他想和蚩离面对面的时候有点事做。
“参见尊上。”
蚩离来了,狄小天招手,让他坐下。
“蚩离,你跟了本尊多久?”
蚩离怔了一下,答道:“七百八十三年。”
“你倒是记得清楚。”狄小天笑了笑。
本是玩笑话,蚩离却答得格外认真。
“尊上之恩,蚩离从不敢忘。”
那时,他因为脸上的眼睛,被见到的村民追着打。
人们都骂他是妖怪,是不人不妖的东西,是人类和妖怪苟合下的怪物。
他的相貌是丑陋的,出身是肮脏卑贱的,他就不该活着,甚至不该出生。
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诞生意识的那刻,却知道自己叫蚩离。
收养他的守村老人因为眼瞎,看不清他脸上的眼睛,那时他脸上的眼睛并不明显,幸运地被养到三岁。
后来他的眼睛被发现,又被告知给老人,老人就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在些许犹豫之后,就把他扔掉了。
或许是村民太善良,竟然只是让他滚离村子,而没有直接打杀他。
他那时便知道是脸上眼睛惹的祸。
那会儿,他脸上还没有繁复的花纹,只有一道没有睁开的眼睛。
他太小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躲在破烂神庙里,吃偶尔出现的贡品。
贡品当然难得,所以他吃虫,吃耗子,吃蛇,吃能抓住的一切。
他那时便和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样了,可以在饥饿的环境下撑很久。
他很难死,如果是普通人,早就死了。
不过,他没有察觉到这份特殊,只是在饥饿中艰难存活。
他的衣服实在破烂,想拾一块破布,却被村里人发现了。
发现他的人吓得要死,对着他拳打脚踢。
如果不是有人阻止,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打死。
这次他们拖着他丢得远远的,并警告他:再敢回来,必定会打死他。
收养他的老人或许是不忍吧,悄悄告诉他,遮住脸上的眼睛,往其他地方去。
他听了。
从此离开了那个让他有记忆的小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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