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谢琬出事前,曾经特意绕道春申县,并在这里停留了一晚。而他投宿的地方,正是你这广聚楼。”
司马怀州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李知信,端正的长相中透出一股杀伐决断的威严。
李知信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但语气还是尽量保持着不卑不亢:“回大人,谢世子去年的确在广聚楼住过一晚,但草民不知道在那之后他就出事了。”
司马怀州张开双臂,向她展示了自己身上暗蓝色的竹纹缂丝素锦常服,然后用平静的语气说:“李姑娘不必这么拘谨,我今天都没有穿官服过来,我只是来和你随意聊聊天罢了。谢琬那天在广聚楼见过谁、做了什么,一会儿自然有人告诉我。”
李知信眼皮微抬,看着司马怀州浅浅地笑了笑,而后她很快又垂下眼睛。
她只知道谢琬那天在广聚楼见过柏乐,还引导柏乐和他发生关系,但事发当时屋内只有他们两人,只要柏乐永远保守这个秘密,这件事就可以权当没发生过。
谢琬来后的第二天,她送柏乐的侍女出城的时候,这人交代说,她在小姐屋内守夜,突然一阵困意袭来,她就沉沉地睡到了第二天李知信来叫醒她。
而酒楼里,像她这样不知道谢琬来过的人还有很多。
大理寺的人盘问到最后,并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得到了李知信连夜将柏乐送走的线索。
“阿乐那晚也在这里?”司马怀州诧异地看着李知信。
知道解释得越多,暴露得就越多,李知信干脆光点头,别的一个字都没往外蹦。
‘呵,让你查,查到老情人头上了吧。’她在心里嘲讽道。
果然司马怀州立马抿着嘴沉思起来,他拧紧的眉心让骨相优越的眼眶显得更加深邃,一双眼眸被投下的阴影挡住,让人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
片刻后,他站起身对着李知信作揖告别:“叨扰李姑娘了,怀州还有公务处理,就先行离开了。”
李知信一顿“不客气”和“您请好”的动作做得一气呵成,并且是真心实意地高兴。
结果司马怀州非得再加上一句“等案子破了,我一定来这闻名邗州的广聚楼吃饭”,让她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半年后,这桩睿和王世子绑架案还是以水匪作乱结案了。
虽然睿和王爷没有斥责沿河路段上的地方县衙,但朝廷还是下了剿匪令,替沿岸的百姓清理困扰许久的水匪和流寇。
李知信没想到,像谢琬这种活着没对社会做出什么贡献的天潢贵胄,死了之后,却因为他的阶级地位,间接促进了地区治安工作的开展。
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谢琬的绑架案背后,的确另有隐情。
案子告破后,司马怀州居然真的如约来广聚楼吃饭。
在和李知信的私下交谈中,他告诉她,真正雇佣水匪将谢琬从船上掳走的,正是柏乐的青梅竹马王谦。
“天呐……怎么会是他……”
“王公子和阿乐从小一起长大,很多事他自然知道吧。”司马怀州向她投来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李知信知道他话里暗指的是什么事,也明白他本人应该也知晓了事情的原委。但她此刻的震惊,却不止于知道案件真相。
‘柏乐现在既然知道,当年原来是这位Virgin在背后护她,那她真的还能看得上李礼吗?
莫非李礼不是她最终的男主角,她的故事根本还没结束!
这不是「竹马打不过天降」的故事,这就是一个「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你」的故事!’
李知信崩溃地将手拍在脑门上,呆呆地感叹:“天呐……居然是他……”
从司马怀州告诉她真相后的那天起,李知信又开始计划跑路这件事了。
她不要做宅斗文里,前夫哥阵营中悲催的女配,她才不要和李家共沉沦。
这个广聚楼她拿不下,便也就不要了,她第三次修书一封寄给秦傲天,让他派小陈帮她伪造通关文牒。
虽然小陈的委托没有一次干成的,但他的通关文牒做得还是不错的。
可两个月过去了,秦傲天没有传回来任何消息。
她悬着的心基本快要死了。
正巧这段时间,司马怀州因为她替柏乐死守秘密,就算面对贵为大理寺少卿的他,都能做到不卑不亢、临危不惧,而对她心生好感。
就在柏乐怀孕的消息传到春申县后,李知信终于坐不住了。
她对着最近总从京城来看她的司马怀州说:“一直是你抽出时间来找我,也该我去京城看看你常挂在嘴边的大理寺了。”
既然康国的法律规定婚前性行为是违法的,李知信也不怕吊着司马怀州。
如果他们俩拿的是《傲慢与偏见》的剧本,她会带着这份偏见一直和司马怀州相处,最后再告诉他,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不想用言语拉扯所以要选择不责怪。
《傲慢与偏见》结局爆改《小妇人》,她可以做到。
离开春申县之前,李知信第一次没有叮嘱掌柜“把酒楼照顾好,等我回来”。
她和掌柜以及账房先生他们郑重地道别,然后坐上了司马家的马车。
刚驶离春申县不久,他们在官道上偶遇了李家从慧州派来传信的家仆。
车夫勒马时,骤然停下的马车因为惯性而晃荡了一下。
这一瞬间,李知信瞪大了眼睛感受着熟悉的余韵,她惊慌地揪住车帘,在司马怀州紧张的询问声里,她打起精神、掀开车帘。
“三小姐,少爷托我给您传个信,”因为有外人在,家仆支支吾吾地不好往下说,他只能暗示道,“是关于少夫人的。”
但司马怀州是何许人也?
他曾是柏乐的男配,他也曾真心爱过柏乐,但却因为“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所以才退出来成全柏乐和李礼。
可怜的家仆不知道此事,在司马怀州的威严震慑下,他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交代:
“少夫人的孩子……没……没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知信一直攥着车帘的手瞬间脱了力气,重重地垂落下来。
司马怀州起身就要下车,抓住家仆,让他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
但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在这不算宽敞的车厢里,直直地撞到了李知信的肩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顾及她的感受。
李知信抓着肩膀淡淡地说:“我没事。”
她转过头,用善解人意的表情看着司马怀州。
“要改道慧州,去看看柏姐姐吗?”
她注视着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深情,哪怕在司马怀州说完“好”之后,她都没有一丝动摇。
她不疾不徐地吩咐家仆:“你赶紧去庄子上把这事儿告诉父亲,再去驿站请人往大姐姐、二姐姐处传信,让他们都速速赶去慧州。”
都是做过主角的人,她倒想知道,完结文的主角光环还能不能在连载文里派到用场。
等李知信到达慧州后,她陪着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司马怀州,仔细调查了柏乐流产事件的始末。
她从小到大没有学过一天的刑侦知识,因此只旁观了所有线索的收集过程,但所有的一切都指向李家大娘子的时候,李知信忍不住哑然失笑了。
“必然不可能是母亲,她……李知义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换了个委婉点的措辞,”“她做不出这么精密的谋划。”
“我也是这么想的,二姐姐。”
医馆老板作证说李家大娘子以风湿痹病为由,每隔一段时间就派人来抓使人绝育的薇衔。
但李母其人她们还不了解吗?出场人设就是老实本分的富农夫人,她治疗风湿也只会抓麻黄和薏苡仁这些常见药材。
别说薇衔怎么写怎么读,她都可能不知道,就算是把医馆的几味药材连同薇衔放在一起,她都不一定能指认出哪个是薇衔。
‘而且这个作者写宅斗没有逻辑吗!婆婆害媳妇流产到底图什么啊?’
李知信只有闭上眼睛,高仰着头,才不至于让李知义看到她的白眼。
但随着案件再查下去,李家拼命想掩盖的隐晦丑闻被翻了出来。
原来李大娘子一直怀疑柏乐肚子里的孩子是王谦的,因为她好几次都撞见两人举止亲密。
李知信心里有很多不符合公序良俗的话要说,但想到这只是本普通宅斗文,于是抿着嘴全都咽了下去。
但既然提到了王谦,她心里大概也有数了。
见柏乐已经和李礼成了剑拔弩张的仇人关系,她对于接下来剧情的发展,她也有了预判。
李知信在所有主角和配角都在的场合,投出了她大义灭亲的一票。
“母亲身边的侍女现在下落不明,所以还不能完全证明就是母亲派她去药房抓药的。但是我觉得母亲不适合再待在慧州了,您跟着父亲回田庄反省吧。
不仅如此,我也支持大哥和柏姐姐和离。若不是你在柏姐姐和母亲之间和稀泥,柏姐姐就不会受这么多委屈。”
大姐姐和秦傲天没有出现在慧州,甚至家仆回来通传,说找不到办法联系他们。
二姐姐李知义不愧是女主出身,虽然作为婆家人,但也和李知信表达了同样的态度。
她自认为已经非常努力,将李家在这本书里结局的悲惨程度,拉到了最低。
李礼和柏乐走完和离手续,李家在这篇故事里的戏份,也终于要画上句号了。司马怀州和柏乐见她和李家反目成仇,都提出让她搬过来与自己同住。
但李知信却一点都没有快乐的感觉。
由于封建时代对她的限制,她的地缘关系在春申县,她的业缘关系在春申楼。如今和父家闹成这样,春申县是回不去了,广聚楼也别想过户下来了。
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配平文学里的女配,会成功和女主身边的男配组CP。
因为她这样的配角,是在一个电车难题里做出了选择。
为了保全自己,她不得不背叛“亲人”,和女主角柏乐站在同一边。但牺牲自己的社会关系换取进入主角阵营的资格,从此以后,所有新建立的友谊关系、婚姻关系、业缘关系,都是依附在女主的社会关系网上面。
“那你何不找一个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呢?”
柏乐的这句话重新萦绕在她的耳边。
隔着人群远远朝司马怀州看去,李知信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最终忍不住跑到没人的角落干呕起来。
“他娘的……”李知信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嘴,“还好老娘留了条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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