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笙是公司养的职业杀手。
在她构建的幻觉梦境中，她唯一无法完美制造的就是血腥场面。在她看来，血浆就像黑莓挤压出来的汁液一样，没什么值得让人感到触目惊心的。
因为她的母亲经常把自己划成那样，血淋淋得像颗浆果一样，站在她面前，咧开嘴笑。
于是她在构建梦境时也把那些浆果汁液似的血液一模一样地描绘进去。
她的队友和训练官都摇头：这可不是发挥创意的时候，万笙，你没见过人流血时的样子吗？
她见过。
正是因为见过，她脑中对血液的记忆才会变成这样。
无论她尝试多少次，她对血液的印象都停留在浆果上，以至于她的菌子梦境每次都被队友诟病。
万笙的母亲也是公司养的杀手。
母亲会变成那样，是因为在某次行动中被同行队友丢下，一个人坚持到了最后，受重伤后留下了精神上的后遗症。
“杀手不是战士，没必要死扛，要学会审时度势，如果情势严峻就趁早离开——她太固执了。”那个负责人意有所指地说。
万笙听明白了。
意思是队友什么都不是，出了事各自逃就好。
由于异能是特殊的幻觉系，万笙不得不和各种各样的队友一起行动。
她从不信任他们，也从不做多余的动作，她只要完成作战方案里她自己的那一部分就够了。
母亲年纪已经大了，精神上的癫狂和身体上常年的自我毁损将她的面容融化开来，让五十岁的人看起来像八十岁。
家里除了母亲就只有她，万笙每天都要照顾母亲。
她不可避免地感到厌烦和嫌恶。
“你自己冷了不知道穿衣服吗？”“快吃！现在不吃等会又说饿了。”“说了多少次了离这些尖锐的东西远一点！”……她会像这样训斥母亲。
她到底还要这样背负着来自另一个人的重担多少年。
即使在她工作忙碌的时候，她也不得不抽出精力来，去看看她的母亲是不是又闯祸了。
万笙感到疲惫。
她默默数算着年数，母亲抚养她的年日，和她照顾母亲的时间。
她认为其实两者并不相等，因为年幼的她会一天比一天更聪明，而母亲却是一天比一天更疯癫虚弱。
万笙任务失败，和同事吵架，收到家务机器人的紧急提醒，急匆匆回到家里。
她看到躺在地上的母亲，浑身再次淌着黑红的血液，倒在血泊中，而家门口悬停着机器人叫来的救护飞船。
“该死！”她骂了一句。
她接近麻木地重复流程：给救护飞船付天价的载运费，陪同去医院检查，为病房缴费，回到家里清扫房间，顾不得吃饭地重新回到医院病房看护。
半夜，母亲在昏迷中哀哼着，将她从混混沌沌的睡眠中吵醒。
她没办法，握住母亲的手：“不要吵了，让我睡一会。”
那只手的沟沟壑壑里嵌满了凝固的血液，紧紧抓住了她，手指用力，几乎把她抓疼。
她只能以这样的姿势继续休息。
她怎么也睡不着，睁开眼。
眼前这个让她疲惫、给她造成无数麻烦、精神状态不好时甚至会攻击她的女人，是她的母亲。
她恨她的母亲。
母亲也睁开了眼，在黑暗的病房里和她对视。
万笙心里没有任何柔情的感觉，她在这种眼神的博弈中再一次确认：她恨母亲，她恨死她了。
母亲看着她，那张苍老癫狂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喃喃细语道：“我就知道……只有你不会丢下我。”
万笙的心脏裂为立场相反的两方。
她发现她不仅恨母亲，而且更恨那些将母亲丢下的队友。
如果不是那些人将母亲独自留下来面对敌人，母亲不会遭遇这样的苦难。
她恨所有的“审时度势”。
可她自己不可避免地也必须成为这样的人。
……
此刻，万笙面对朝她飞腾而来的光箭，她忽然想起了这些事。
大概是走马灯吧，她想。
在被光箭击中的那一刹那，她失去了反应能力。
等再次反应过来，她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转变！
那个向她发动攻击的女人，那个闯入最高大厦的女人就站在她面前。这个用五分钟时间破解了她的梦境的对手利用那个坐标系将她转移到了走廊上。
就在办公室外面的那条玻璃栈道上。
眼前的这个女人眉眼凌厉，语气冷淡地对她道：
“你叫万笙？你愿意解开我同伴所陷入的那个梦境吗？回答是或者不是。”
……
丛黎锁定的第一个目标是曹锐，她用高维放逐把曹锐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她确定的第二个攻击目标是万笙，她同样用高维放逐把她转移到了外部走廊上和她近距离接触。
她没有直接用攻击的手段，而是用了“放逐”这种转移手法，是因为她需要速战速决。
确保杀死对方需要时间，而她没有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转移敌人就是最佳选择，其次起效最快的是“水融于川”。
她把万笙转移到了外面走廊上：“你愿意解开那个梦境吗？回答是或者不是。”
那个名叫万笙的绿发女子脸上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什么？”
丛黎毫不留情地开始计时：“三，二……”
“……是。”万笙在她倒计时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给出了答案。
丛黎看着她：“那就动手吧。”
趁着里面的那三个人还没有找到她们，趁他们还没有出来，她希望能得到结果。
万笙伸出手，她的手掌心里逐渐开始爬满墨绿色的细细密密的菌子。
“解除了，”万笙抬起眼帘，“为什么不杀我？”
巨大的三维坐标系再次出现。
丛黎再次使用放逐之箭，瞄准办公室内那个滚落在地上的柳负越傀儡：“因为我答应过别人，不会滥杀无辜！”
这是她在矿洞里和4号约定的。
[我和你约定，如果未来的我背弃誓言，滥用能力，我现在就该死在这里。]
如果万笙拒绝配合，她会杀了万笙解除柳负越的梦境。
但如果万笙配合，她会放过万笙。
这是她永远会遵守的原则。
万笙发现自己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看着她的背影。
母亲。她要的是这样的同伴。可以托付生命的同伴、作为敌人都值得尊敬的对手。
万笙放轻了声音，自己都无法听见呢喃的语句：“喂，你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听到。
……
万笙果然按照她答应的，解除了柳负越所陷入的梦境。
丛黎使用放逐之箭时便轻松地将柳负越带了出来。
随着玻璃走道上警戒系统的响起，办公室内的那三个人也反应过来。
帽子男利用云雾瞬移首先来到外部，却没有靠近那个坐标系的主人。
“休想逃走！”蓝领结小个子边踹开门跑出来边吼道。
红瞳女跟随在后面，慢步走出来。
丛黎一把捞过刚从菌子梦境中清醒过来的柳负越，发动量子隧穿。
她从玻璃栈道上，从最高大厦的顶点，嗖然坠下，烈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再见各位！”她不忘扔下一句。
穿行在空气中的身影冲破能量势垒，没有丝毫停顿地朝地面疾坠下去，不畏惧任何来自重力的威胁，没有减缓速度准备着陆的准备。
像流星一样，肆无忌惮地将自己从敌人的视野中拔除。
逃跑专家丛黎最终还是正常发挥了她最擅长的一门科目。
……
最高大厦顶楼。
蓝领结小个子见把任务目标弄丢了，心情有些烦躁：“联络曹锐，看他在哪里——莱斯，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那个名叫莱斯的帽子男平淡地回答道。他颈边的那道纵向伤口被贴上了止痛贴。
万笙心不在焉地转向莱斯：“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莱斯摘下帽子，塞在帽子里的银白色长发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不知道。”莱斯说。
长发遮挡住他颈边的那道伤口，也遮住了他的耳朵。薄薄的云雾轻轻牵扯出一缕，藏在他的头发中间。
从几不可见的淡白云雾中传来纪学默的声音：【谢谢你的帮忙，不过，请不要好奇她的存在。】
【五人组的分崩离析】
蓝领结：可恶可恶可恶！
曹锐：恨得昏过去。
万笙（问来问去）：她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红瞳女：（看好戏）
[来自纪学默的加密通话：别好奇她。]
莱斯：谢谢，更好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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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最高大厦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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