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形容仇恨，大概像阴雨连绵的小镇里不怎么稳固的青石砖，一脚踩下去石砖摇摇晃晃的，从石头底部溅出肮脏的污水。
丛黎了解那种感受。
毕竟她自己也正在这个泥潭中，每一步都是抱着被玷污的决心、用上自己全身的力量踩下去的。
她准备好了迎接木棉的反击。
她敢于松开手，没有使用“水融于川”，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虽然找到了木棉的位置，但她仍然看不到木棉。现在最大的危险在于，木棉的隐形武器库里会有更多高杀伤性武器。
比如——
木棉收紧了其中一根手指上连接着的丝线，丝线的另一端是炸弹。
“哼……”木棉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冷哼。
她没有把炸弹从丝线上解下来，而是直接把手按在了爆炸螺母上。只要她把爆炸螺母往右旋转一圈，炸弹就会在三秒内爆炸。
最高大厦的这一层楼都会灰飞烟灭。
她，还有她的仇人。
都会在其中。
这时，木棉却听到丛黎忽然说：“如果你要用炸弹和我一起同归于尽的话，你真是错了，被仇恨冲昏头脑了，我能跑得很快。”
木棉悚然一惊。
她好像知道她在做什么一样。
那个女人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就是精准地猜中了她的心理。
木棉的手指动了一下，她脸部的肌肉几乎无法自控，太阳穴连同额头那一带紧绷，脸颊上的皮肤抽搐着。
木棉想起了莱斯从她的攻击下逃之夭夭的情形。
莱斯的速度很快，丛黎的速度也很快。
如果她拧开了爆炸螺母，丛黎却及时从她手下逃脱，确实得不偿失。
莱斯对她说“你不是她的对手，因为你无法克制情绪”，这句话似乎正在验证。
每一次战斗都是人性的较量，而丛黎虽然看不见她的所在，却能看清她的人性。丛黎所选择的时机、所说的话都精准地切中她的灵魂。
可是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她到底应该怎么战胜这个战斗智商远在她之上的人。
木棉的呼吸黏连而滞缓。
丛黎继续道：“我再说一遍，我要杀的是你背后的唆使者。”
她每说一个字，木棉的脉搏便快几分。
木棉不能忍受这种像小孩那样被引导着的感觉。
她到底有什么资格！
明明她也知道她杀了纪学默，明明她自己也充斥着对她的恨意。
这种话根本就是虚情假意。
她脑子里撑满了疯狂的恨意，膨胀着撞击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肉。
丛黎：“别感情用事，用其他武器来对付我。”
她的每一句话都在引爆她的情绪。
木棉的头脑快爆炸了，腥味充塞着她的口腔，她的眼睛血红，脖颈上青筋暴起。
她本来想使用加重万物锁链对付她。
丛黎的速度很快，加重万物锁链能牵累她的行动，让她的速度优势不复存在，在这种情况下，她能更好地进行战斗。
可是——她为什么非要听她的话冷静下来思考？
木棉感觉到了屈辱。
“别忘了，我杀了纪学默。”木棉咬着牙道。
丛黎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你想让我也恨你吗？很遗憾，我表达不出和你同等的强烈恨意。”
“你撒谎！”木棉的眼圈都红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不被仇恨所攫住。
木棉：“如果你不恨的话，为什么执意要见我背后的那个人？”
丛黎：“因为他要杀我，所以我得先杀了他，就是这么简单。”
木棉的喉咙已经哑了，她竭力喊道：“不可能！”
最好的复仇是让对方在深渊里看到自己在云端好好地活着，而不是把自己也拖进深渊。
她明明知道这一点，可是她无法想象。
怎么可能不被拖下深渊……
丛黎觉得木棉已经听不进去她的话了：“你冷静一下，告诉我幕后的那个人到底在哪里。”
她已经能完全控制“高维风暴”。
在任何情况下她都不会再被**和本能控制。
就算是仇恨，也是如此。
玩家们的仇。
线段小停的仇。
苍术的仇。
纪学默的仇。
她自己的仇。
她知道她不是为复仇而活着的，她只是想在完成目标的同时顺手干掉仇人而已。
即使木棉在她面前，即使对纪学默下手的凶手在她面前，她也能冷静下来。
她不会忘了她真正想做的事是什么。
木棉浑身上下都被挤压着，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被捏爆了。
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苦。
[你被仇恨冲昏头脑了。]
[别感情用事，用其他的武器对付我。]
[你冷静一下。]
在她看来，每一句话都是对她故意的羞辱。
野火般的情绪蚕食着木棉。
她现在恨的，不光是杀了她姐姐的丛黎。
更是丛黎本人。
像丛黎这样的人……
理智到有些疯狂的。
坚定到不为所动的。
像她那样的人，人性都被磨灭了一半！
这样的存在本身就是魔鬼。
这样的念头像巨蟒一样缠绕住了木棉的每一根神经，让她在收紧的重压下无法承受。
她完全可以趁着她在自以为是说话的时候旋开爆炸螺母，启动爆炸和她同归于尽！
爆炸螺母的纹路往右侧偏移了一点。
你和姓纪的一起下地狱去吧！
木棉无声地从喉咙里喊出这句话。
丛黎虽然看不到木棉的动作，但她一直屏息凝听着，嗅闻着空气中异样的味道。
仿生人精确的感官系统让她能在视觉之外感受到危险。
她闻到了炸弹移动时散发出的混杂着金属的淡淡气味，她听到了螺母被拧动时发出的声音，螺纹和卡扣之间切入、嵌合的声音。
她立刻发动量子隧穿，极限距离一公里，能逃多远逃多远。
最高大厦的顶层像玻璃珠一样在日光下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千万束光线从中心往外四射，热力在膨胀着，如同第二轮日头一般。席卷而起的烟尘随后遮天蔽日地腾起，掩盖住所有明亮的光线。
木棉通过爆炸螺母启动了引爆。
浓黑的烟雾和碎屑在高空中轰然炸开！
在最后一秒逃出生天的丛黎抬起头看向最高大厦。
“我都说了我逃得很快。”
在和4号交手的时候她就发现4号不太能听得进去别人的话。
4号，也就是木棉的姐姐木槿，是一个相当固执己见的人。
[我不认为除了这个立场的正义以外，还有其他什么所谓的正义。]
[别骗人骗己了。]
而在最后关头，4号想到的也是和她拼死一搏，试图以速度取胜杀死她。
木棉同样如此。
虽然在前一次战斗中，她表现得很冷静，漠然地作为局外人观察着她的能力。
但她真正出手的时候，却容易被强烈的情绪占据头脑。
[别虚伪了。]这是木棉对她说的。
性格刚烈固执，这是姐妹俩共同的特点。
爆炸产生的上腾烟云在空中形成一蓬漆黑肮脏的花。
视野中出现了残影，巨大的爆炸声才随之响起。
轰！
柳负越一声不响地拉住了她的手。
丛黎回握住。
她知道他在安慰她。
但她忽然想到，说不定那一刻的木棉并不是真正地想杀死她。
木棉真正想杀死的，是无法为姐姐报仇的自己。
她用死亡来逃避自己良心上的亏欠。
以短暂的浓烈仇恨，来逃避长久如蚀骨的阴雨一样漫长痛苦的仇恨。
木槿是很有正义感的人，执行力很强。
木棉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如果不是立场问题，或许她们会是她的朋友。
但是她和木槿木棉两姐妹之间注定是对立的。
“没事，这种事我就快习惯了。”她反过来安慰柳负越道。
柳负越闷声不响，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丛黎看向烟云滚滚的天空。
仿佛那从青石砖下溅出来的泥水迸溅开来，她的全身都被沾染了。
血珠四溅。
“我得去冷静一下，我们去其他维度拿个新能力。”
……
莱斯抬头看到最高大厦顶层爆炸的烟云，无奈地对云端通讯那头道：
“我设下的侦察云没有检测到她，她估计安全逃出来了，但是记号应该是没有了。”
那头的纪学默少见地沉默了片刻，才道：
“她逃出来了就好，记号没有了就没有了。”
纪学默：我留下了记号让她能找到我（美滋滋）
莱斯：你留的记号太隐晦了我帮你重新留了一个
木棉：都毁灭吧（爆炸）
纪学默（麻木）：我的记号……
莱斯（麻木）：我的记号……
丛黎：什么东西？反正我先去拿个能力先。
纪学默（崩溃）：不先来见我吗？（随即自己调理好了）好事多磨，等待是爱情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开始望穿秋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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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最高大厦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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