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的伞骨缺失了一根，伞面会留下一个缺口，缺失两根，伞的整体结构就会更加脆弱，当伞骨缺失的数目增加，这把雨伞就不能再支撑结构。
丛黎没想到平瑞会忽然出现这个反应。
一路上平瑞都显得胆小温和，这种自残的行为绝对不会出现在它身上。
她靠近平瑞：“停下来，你的身体结构会崩溃的。”
平瑞害怕地尖叫了一声，连连往后：“不要碰我！”
丛黎再次往前移动：“平瑞，你冷静下来。”
她不知道平瑞身上究竟有几个锐角，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果然有一百个锐角。
但无论有多少个锐角，如果掰断身上的角，缺口会像伞骨一样越来越大，身体结构很快会倾向崩塌。
平瑞：“不要碰我！你身上一个角都没有，全都是曲线，触碰我的话，你会死的！”
丛黎捡起地上一个锐角：“现在不是有了吗？”
平面国度的土壤，也就是居民们掉落的身体结构，这些土壤的触感非常奇妙。
她还是第一次触碰到平面国的土壤。
如果在直线国和线段手拉手的感觉是像黏在了一起，那么平面国的土壤就像电流一样，捡起的那一瞬间就把她电得快直不起腰来。
重。
准确来说，是太重了，在瞬间之内附加给她的重量超过了她的负荷，所以像电流一样扎得她浑身麻木。
平面国受引力影响太严重了。
每个居民的生死都由引力决定，如果身体结构的重心瞬间改变，引力的作用下就会引起崩塌。
丛黎捡起平瑞扔掉的那个锐角，就相当于她的身体结构重心倾斜了，所以她才会感觉直不起腰来。
她只能摇摇晃晃地把那个捡起来的锐角顶在脑袋上，像一顶尖尖的帽子，好歹稳住了重心：“平瑞，我有锐角了，你停手吧。”
在一维世界中，生死在于前后，在前的能生存下去，在后的会面临死亡。
在这里，生死在于平衡，结构达成平衡的形状能生存下去，无法让自己平衡的形状则会被淘汰。
越是拥有平衡稳固的结构，越容易跃迁成为上层阶级。
“如果你自己内心都无法接受自己的话，就算你扔掉了所有锐角，我也不会和你成为朋友的。”她说。
平瑞一时间怔住了，它嗫嚅道：“为、为什么？锐角……不是好东西。”
丛黎：“和锐角无关。锐角只是一种表现形式而已。”
诚然，锐角是脆弱的，只要被轻轻一折，就会被彻底折断，但锐角的进攻性很强。
圆滑总是被认为是成熟而安全的，浑身扎满尖刺却被认为是幼稚而危险的。
但实际上两种形状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平衡。
只要能保持结构上的平衡，无论是圆，还是长满锐角的形状，都是有益而理智的。
圆可以和很多形状接触，充满亲和力，而锐角必须和其他形状保持距离，却在关键时刻冲锋陷阵杀出生路。
丛黎：“你不是说要做设计师，做出美丽的形状吗？”
“别忘了，我是个不规则的图形，甚至都不对称，去选模特都要被轰出来的那种，但是你说了我是美丽的，我也认为我是美丽的不规则形状。”
平瑞：“什么是美？我不知道……”
它已经扔掉了十来只锐角，体力有点下降，声音也轻下去。
虽然平瑞确实说过，关于设计师，关于美的看法，但它感到它的存在太丑陋了。
所有其他的居民都讨厌它，让它觉得它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
“牢固的，自洽的，平衡的结构。”丛黎道。
丛黎的动机很简单。
她来这个世界，无非是想了解这里，得到异能。
她拼命给平瑞灌鸡汤的原因也是如此。
她并不是一个普世意义上的好人，她没什么救世的想法，她要做的不过是让自己过得更好。
上天给了她怜悯的心，却没有给她怜悯的能力，所以她只能继续冷血地生存下去，堪堪守住底线而已。
如果别人的评价能左右她的心志，她早就死几百次了。
但她偏偏想要活着，丑陋地活着，一文不值地活着，爬着去触碰那条活着的线。
就当是对那些想让她死的敌人的嘲讽。
“我是很自私的形状，我还想能通过你继续了解这个世界，所以我不希望你死。”她继续道。
平瑞有些听不懂了：“通过我……了解这个世界……”
丛黎：“利用你敏锐的视觉。”
了解这个世界，然后获得能力。
这是丛黎的动机。
平瑞：“敏锐的……”
丛黎：“要不是因为想达到我的目的，我才不会在这里和你嘴皮子磨破地辩论。”
平瑞沉默了，好一会儿，它才道：“我活着的话，可以帮到你吗？”
丛黎：“对哦。”
她感觉平瑞和柳负越之间有种微妙的相似性。
所以，其实她差点把柳负越拎出来当反面教材，但是想了想还是让这个家伙稍微安静一点算了。
不过这种事她好像做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让她猝不及防的是，平瑞哭了出来。
丛黎以为它会回心转意，结果等到的却是这个结果，她懵了。
柳负越却在一边平静地崩溃了。
原来她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不仅会安慰他，还会以同样的方式安慰别人——甚至安慰一个形状。
不是因为柳负越是柳负越，也不是因为这种做法能让她占领高地，而是因为她想。
未免……未免闲事管得太多了吧？
即使是为了利益。
她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柳负越头顶罩阴影，郁结不已：“……”
平瑞去捡地上那些被它扔掉的锐角，却怎么也接不上去了。
“可是、我已经扔掉那么多锐角了，我还有用吗？”
它后悔了。
它怎么一下子扔掉了那么多角？
现在它的视力已经差到不再能分辨形状了吧？
丛黎：“你扔掉了几个角？”
平瑞心如死灰：“十二个。我没用了，我现在又丑陋又没用。”
平瑞想到自己现在可能的造型从爆炸锐角头转变到地中海秃头，它哭得更大声了。
如果是地中海秃头的话，还不如爆炸锐角头呢。
丛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很不厚道地想笑，硬生生憋住了笑：“有没有用你自己看看，不就好了吗？”
平瑞抽泣着：“好……我看看，我看看。”
它看向眼前的形状。
不规则的、美丽的形状，流线柔软而坚固，每个走向都出乎意料，却都恰到好处，和谐自然。
这就是牢固、自洽、平衡的结构吗？
平瑞小声道：“还稍微能看到。”
丛黎笑：“那不就行了？别害怕了。”
平瑞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嗯，好。”
丛黎想把脑袋上的尖尖锐角取下来，但是那顶“尖帽子”仿佛有千斤重，她怎么也拿不下来。
不是、不是吧？
不是说土壤变成自己的身体部位至少要晒上好久才能完成吗？
就这么一会儿她就骨质增生了吗？
平瑞忽然说：“头上好痒，感觉锐角又在长出来了……”
丛黎也感觉到了那种痒意，她有点害怕了：“不会吧？难道我也要长出锐角来了？”
几秒之前，柳负越还沉浸在崩溃的状态中。
听到她的声音，他猛然抽离，恢复理智。
长锐角！难道是要出意外吗？
柳负越心里的恐惧在瞬间之内放大数十倍，他想到了无数个可怕的后果。
他不管不顾地对丛黎道：“我们走！”
不要管什么锐角钝角了，也不要管什么平瑞煞星了，赶紧从这个世界逃出去，这样她就不会遭难了。
只要逃得快，应该不会死在这里的。
“维度之门”！
柳负越急切地发动了能力。
……
丛黎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荒唐的噩梦。
先是逃难，然后是从警察手里逃脱，最后是头上长角。
她的感官恢复过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了雪花屏一样的画面。
线段和线段交织在一起，构成无数个角度。
“锐角……”
她在那些高楼大厦、飞船机场和仪器设备中，看到了无数个锐角。
就像做数学题时要求分辨有多少个锐角一样，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隐含在实际物体中的角度。
路灯的形状，倾斜的树杈，太阳折射在窗户上的光线和窗沿形成的夹角……
新的异能正在发挥作用。
【锐角】：在环境中提取锐角当作武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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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二维世界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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