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念身边数据链四散，给她让出几分空间来。
淡绿色的螺旋状链条如同慢镜头里飞散的蝴蝶。
“你小心也变成我这样的人，因为只有疯子会认可疯子。”李念说。
丛黎却笑起来：“我早就接受自己不太正常的事实了。”
和李念确认了那两件事后，丛黎放心了一些。
她转向苍术：“李念说你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苍术看着她，语句里是担忧：“你好吗？浮空岛的事还好吗？对你造成了伤害吗？”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浮空岛刺杀总统的时期，所以第一件事就是问她的安全。
她回答：“我很好，浮空岛任务已经顺利结束了，我逃出来了，现在我们是在李家家族大楼。”
苍术的眉眼舒展开来：“你离开了盒子……彻底离开了盒子吗？”
她给出肯定的回答：“是的。”
苍术嘴角翘了起来，他很少这样明显表露出情绪：“太好了。”
丛黎见他始终站在原地，便问：“为什么隔得那么远说话？”
苍术沉默了一下：“我害怕走近你。”
他抬起手，遮掩住自己那因为残缺而变得黑洞洞的胸膛。
在他对自己的认知里，爆炸所产生的伤痕始终残留在他身体里，因此这个黑洞无法填补。
“在你的身边有了新的朋友，我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
他喃喃道，茫然的情绪在眼中蔓延开。
数据世界里意识的映射让苍术更能表达自己的情绪，和在外界冷峻沉默的他相比起来，数据世界中的他显得更为脆弱而敏感。
苍术正说着，却见丛黎向他走过来，他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靠近我。”他转过身背对她，手放到背后，却无法遮住穿透身体的黑洞。
他一手捂着前胸一手捂着后背的样子让她感到好笑。
“转过身来，弯下腰去，这样你就可以遮住黑洞了。”丛黎调侃道。
苍术果然照做，他转过身来，却不敢和她对视。
他的身体蹲下去，脑袋也低垂下去，像一朵沮丧的蘑菇。
忽然，他的头上温热的触感让他一怔。
她的手按在他的脑袋上，顺毛搓了搓他的头发。
苍术抬起头来，和她视线相撞：“……”
她收回手：“这次才算是真的摸到头了，船上那次不算。”
苍术想起了在她里莎船长号上的那件小事，他的嘴角抿起了笑意，阴郁惊怯的情绪一扫而空。
一边看热闹的李念忍不住开口道：“啧，真好哄啊。”
柳负越冷哼了一声，脸色阴冷。
丛黎见苍术虽然心情改善，但还是捂着自己的胸膛蹲成一团，便问：“还有想对我说的话吗？”
苍术摇头，眼里是笑的：“没有了。”
丛黎直白地指出来：“那你站起来，把那个缺口给我看。”
苍术一愣，他低下视线，一时间没有动作。
李念语气里有讽刺：“在某些方面，他是一串相当执拗的数据，毕竟，他居然会相信那个破预言、无视指令——对我来说，不亚于另一个逆子。”
李念指的是在浮空岛上，苍术被“被动誓言”绊住脚步的行为。
至于“另一个逆子”这个说法，是指第一个逆子是李舍之吗？怎么这和她从李舍之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不一样？
丛黎思忖道。
“并非这样。”苍术答道。
他站了起来，动作缓慢而坚定，将自己的身体伸展开来，显得挺拔而笔直。
胸口那个残缺的黑洞显露在她面前。
“我只是选择相信我愿意相信的人而已。”他说。
丛黎不知如何作答。
……逆子实锤了。
李念是浮空岛行动的策划者，也是她挑选了苍术作为行动重要实施者，但苍术却不听从指令，“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人”。
她看了一眼李念。
果然，李念双手抱臂，挑眉：“遇到情感脑数据了，我说浮空岛我怎么会失算。”
丛黎看向苍术胸口的残缺，她凝神思考着，把手放在其上。
在数据世界里，所有表现出来的东西不过是数据而已，自我形象是自我意识的映射，状态是编码而成的。
既然如此，她在数据世界里和李念战斗时获得胜利的关键之一就是掌握编码能力。
她决定从苍术的残缺开始尝试。
苍术迷惑不解地看向她放在他胸口的手，抿紧了唇，闷声不响地等待她的动作。
丛黎回忆着苍术把盒子盗走的那天晚上，他回到安全屋做的第一件事是处理伤口。
那时他为伤口消毒后，将胶带贴在伤口上，那个伤口便自动缝合了起来。
她尝试着编码出一条相似的大号胶带，贴在他的残缺处，但却发现由于中间是空的。
尝试失败，她只能换一个方法。
她回忆起她在矿洞里被注射器扎中，她将傀儡中的棉花扯出来塞进去……
苍术诧异地看到在她手中似乎伸展出无数条莹白色的丝线，在他胸口的残缺处纠缠绕结，逐渐填满那个黑洞洞的缺口。
他像一个棉花娃娃一样，缺口逐渐被填满。
丛黎收回手：“我只能做到这样了，接下来凭借你自己的信念，把你的衣服穿好。”
苍术几乎没有听清她的话，他的心脏觉得好满，就像当时她从爆炸中把他的芯片救下来一样。
她见他盯着她，一副神游的模样，就知道他没听。
“苍术，外在形象是自我意识的映射，接下来你只能自己修复自己。”她重复道。
苍术反应过来：“好。”
在苍术尝试着改变意识修复身体的时候，李念赞赏地对丛黎道：“编码学得很快，比我想象中要快。”
比起意识编码，丛黎倒觉得法则置换更难。
她回答道：“除了编码，你也该给我介绍数据世界的规则了，不然在一个我不熟悉的地方战斗的话，对我不公平。”
李念打了个响指：“这倒没问题。”
随着李念的响指落下，原本游离的淡绿色数据链汇聚在一起，逐渐发生改变。
“我只能在我所能入侵的数据空间内行动，现在我们在家族大楼的数据空间内，这里的主系统叫新展，首先见见它吧。”
眼前的场景发生了大幅度变化：一个干净整洁的办公室，办公椅上放着一盆仙人球。
丛黎看了一圈没看到主系统的存在：“所谓的新展，在哪里？”
李念指了指：“就是那盆仙人球，你没看到它在办公吗？”
丛黎顺着李念所指向的方向看去。
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中不断闪动着编码，而仙人球上的两根小刺在键盘上不断敲击，像是动漫中的场景一样，仙人球的小刺旁甚至有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等等，你是说那个敲键盘的仙人球就是家族大楼主系统？”她错愕地问。
“对，”李念无语地扯了扯嘴角，“这里的主系统非认为自己是个仙人球，所以它的自我意识映射就是这个鬼样子。”
还能这样！
丛黎大开眼界。
“这样看来的话，如果我认为我是个盒子，那我在数据世界里的形态就是盒子吗？”她问。
李念：“这还得你的信念足够强烈才行，你看到盒子会想到自己吗？你的潜意识里认为自己长什么样，你在这里就长什么样。很显然，你始终认为自己是人类。”
仙人球停止敲击键盘，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浇在盆里的泥土中。
平滑冰凉的机械音传来：“李念，这就是入侵者吗？刚才不是还让大家击退入侵者，现在你们怎么好上了？”
好刻薄的人工智能。
丛黎的世界观大受冲击。
她甚至开始好奇，如果这位名叫“新展”的人工智能认为自己是个仙人球，那么“冬客”呢？浮空岛上那个“又聋又瞎胆子巨小”的人工智能“冬客”会认为自己是什么？是过街老鼠吗？
李念见怪不怪地道：“管好你自己，不要喝咖啡了，再喝就变成褐色的仙人球了。”
仙人球把剩下的一点咖啡也倒在了盆里，语气凉薄：“没办法，你们不让我休息，我没日没夜地工作，也只能用咖啡维持数据生命了。”
来自苦命的打工AI的怨念。
咖啡杯放回原处，电脑屏幕上忽然弹出一个红色的惊叹号。
仙人球上方出现了一朵乌云，机械音咬牙切齿地道：“瞧吧，一天天的，又出事了。”
“——系统检测到系统内部出现潜入者，窃听技术正在运行。”
李念警戒起来，做出备战的姿态，对新展道：“把入侵者在网络定位告诉我。”
电脑屏幕上出现几行字符。
新展：“网络定位在这里了。继家族大楼建筑被强势入侵后，这里的智能系统也被黑客入侵了，李家算是完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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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数据维度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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