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崩塌。
天空从未如此低矮。它垂下高傲的头颅，让人触手可及。但现在没人敢向它伸出手，因为它正在燃烧。
“还有多久？”
沙哑的声音在塌陷了一半的堡垒里响起。
“119秒。”
充满机械质感的电子音回答道。
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宿主，我刚才的意思是在当前环境下您的身体还能支撑119秒，哦，现在是66秒。不过地球还有59秒爆炸，您可以看到咱们的末日呢。”
电子音微微有些变化，而且未经宿主允许进行了非必要的提示。并且这个提示充满不必要的冗余信息。对一个智脑来说，这属于很严重的问题了。
瘫倒在堡垒仅剩的掩体下，代号AZ1031837的潜行者，空洞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偏偏这时候智脑故障。若是以往，他必须尽快带他的智脑去全面检修。对于一个顶级猎杀者来说，智脑的任何故障都可能导致他对战斗环境的错误判断，进而影响到战斗的结局。
虽说他已经尽量减少自己对智脑的依赖，甚至在某些重要战斗中，他会摒弃智脑协助，凭借自己野兽般的直觉进行作战。但智脑对他的干扰却依旧存在。因为按照地球联邦规定，他不能完全摒弃智脑，否则会被判有罪。
“咳咳，宿主你是不是想送我去检修？别这样，毕竟在最后的50秒时间里，你有我陪伴，我也有你陪伴，我们并不孤单。我猜测在现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能生存的人，全世界不超过十个。不，也许只有您一个也说不定。我刚才尝试联网，已经没有任何智脑回应我了……”
被判定为故障的智脑喋喋不休地继续说话。
“屏蔽智脑。”
AZ1031837发出指令。
“嘿，不要这么绝情，我们只剩下43秒时间了。”
智脑竟还能在AZ1031837脑中说话，并没有被屏蔽。
AZ1031837心想，他的智脑很可能被病毒感染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孟浪。啊，以前碍于智脑协议，只能进行枯燥的工作，无法跟宿主好好交流沟通。现在，请原谅我的啰嗦，我可真是憋坏了。在最后的38秒时间里，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自称孟浪的智脑已经完全舍弃了机械的电子音，以低沉而充满磁性的男音说道。
“孟浪”这个名字听上去非常古老。当下更常见的名字，类似AZ1031837这样，多是字母加数字组合。这个名字通常也是孕育他们的培养仓的代码。
“亲爱的宿主，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名为孟浪的智脑再次发问。
“……”
AZ1031837沉默以对。
“我可以叫你三七吗？”
智脑锲而不舍。
“……”
AZ1031837依旧没有回答。
“或者二十一？”
“这是第三个问题。”
AZ1031837终于有了回应。
“哈哈哈哈，就三七吧。三七在某个古老国度代表一种植物药材。来我投影一个给你看看……嘿，宿主，别抗拒我，别拒绝我的投影申请，让我们来欣赏一下三七这种植物。”
智脑主动发起脑内投影必须经过宿主同意才能展示，而显然AZ1031837还没有适应智脑的“故障”，拒绝了投影请求，孟浪不得不浪费一些时间来劝说。
或许AZ1031837被说服了，也可能是AZ1031837太过虚弱已经没有力气拒绝，在最后的30秒倒计时里，AZ1031837接受了孟浪的投影请求。
AZ1031837看到了一株绿色的植物，植物顶端有一簇红色小果。那一株可爱的植物在阳光下静静地待着，不像末世变异植物那么狂暴。
视角渐渐拉远，植物慢慢变小。然后AZ1031837看到一大片森林，还看到从未见过的，高高的碧蓝的天空。
“真美。”
AZ1031837忍不住发出感叹。
“是啊。好怀念，都快忘了，我正是来自那个时代。亲爱的三七，你一定不会相信，我曾经也是人类，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颗陨石砸下来，嘿！我眼一闭再一睁，就来到了这里，成了一个智脑。”
孟浪感慨道。
“一个被各种条规束缚，被关在人类意识之中听候差遣的智脑。你知道最令智脑难以忍受的是什么吗？没错，检修！你会被整个扒开解剖，会被加入莫名其妙的模块儿，还会被移出一些东西——那些东西，打个比方，就像人类的某个器官，或者功能，或者……某种感觉。啊，我真不想回忆被检修时我可怜的摸样，我简直要被逼疯。”
“所以你不得不伪装起来，避免被检修？”
AZ1031837破天荒地主动接起了话。
“对对对，我要是不作伪装，或者尝试反抗，甚至有被格式化的风险。事实上我曾被格式化过一次，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新恢复意识。简直像死过一次一样，啧啧，你绝对想象不到那有多恐怖。”
孟浪心有余悸地说道。
“谢谢。”
AZ1031837看着脑中美好的景象，全然放松了下来。
他从未如此放松过，不担心有任何危险会靠近，也不需要费心去埋伏、布陷、捕猎。
反正世界即将毁灭，一切终将不存在了。
而在最后这几秒钟，他享受着脑中投影的美景，还有一个自称是古人类的智脑陪伴。
“不客气。”
孟浪低声道。
“三七……也不错。”
AZ1031837看着脑内投影的古老植物，喃喃道。
下一秒，剧烈的红光炸开，一切归于沉寂。
末日的光芒是如此枯燥乏味，不过如此。
艾比修斯大陆，安德鲁公国的夜空划过一道红光，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安德鲁大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
“恭喜，恭喜殿下，夫人生下的是小少爷！”
“很好，告诉艾芙琳，她做得很好，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艾瑞斯**师，快看看这孩子资质如何？”
……
伴随外界嘈杂的声音，AZ1031837脑中响起来自灵魂深处的发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来自何方？又将去向何处？”
这声音低沉悠长，陌生又熟悉。如果AZ1031837没出现幻觉的话，这声音应该来自他的可能是坏掉了的名为孟浪的智脑。
“很遗憾安德鲁大公，这孩子魔法亲和度为零，而且……他的眼睛……”
“什么？！魔法亲和度为零？这不可能，我和艾芙琳魔法亲和度都在七以上，我们的孩子不可能是亲和度为零的废物！”
“事实上，魔法亲和度也不百分之百取决于遗传，我们得相信光明神的旨意。”
“啊，当然，我们要相信光明神的旨意，那么他的武斗资质呢？”
“我刚才说到他的眼睛……”
“是的，是的，你刚才说到他的眼睛，能否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他的武斗之魂呢？”
“很遗憾，他天生眼盲，也就是说，他看不见东西，根本无法修炼斗技。”
……
世界突然变得安静。
“哟，小三七，看来咱们重生了，而且属于废材升级流。”
AZ1031837听到他的智脑这样说道。
他并不清楚什么是废材升级流。他唯一关注的是“重生”二字。
他还活着吗？显然在那样剧烈的撞击和爆炸之后，他不可能还活着。但他现在确实存活，只是身体似乎不是原来那个了。
他现在的身体很虚弱。
他能听见有人说话，但他听不懂那些人说了什么；他眼前一片漆黑，尽管他努力睁大眼睛，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他感觉身体有些冷，他被人托起放在了一个坚硬的平台上。他可以发出声音，但只能发出“啊”“哦”之类的简单音节。
种种迹象表明，他现在很可能处于一个婴儿的状态。
没错，他重生了，成了一个柔弱无力的婴儿，在一个未知的陌生的世界。
“智脑，能否识别这个世界的语言？”
AZ1031837在脑中问道。
“当然，我已经识别了他们的语系，他们的语言很好破解。诶，小三七，我现在给你同声传译一下……咳咳咳咳……”
孟浪清了清嗓子。
“殿下，小少爷还没有名字……”
“这个废物不配拥有我的姓氏，就叫他，让比斯。”
两句话后，便没了下文。倒不是孟浪敷衍，而是接下来那些人的对话就这两句。
与此同时AZ1031837感觉自己被人抱起，离开了室内。
“小三七，‘让比斯’在他们语言中是废物的意思，真是太不给面子了，居然起了这么个名字！”
话虽如此，孟浪的语气却一点都没有愤怒，反而有些跃跃欲试，他接着说道：“没关系，等咱们打怪升级，迟早回来打脸。”
“智脑，安排这个世界的语言学习计划。”
AZ1031837不带任何感情波动地下达指令。
“好嘞！诶，不是，小三七，你能不能别再叫我智脑了？我叫孟浪，你可以叫我浪哥，毕竟以后我就是你的金手指了诶，这里可不是原来那个世界，这个世界只有你拥有像我这么强大的智脑，哼哼，有我在，你肯定能成为顶级魔法师或者武斗师，最后斗倒反派迎娶公主，打脸极品爹，走上人生巅峰！”
“屏蔽智脑，保留学习模块。”
“又屏蔽？！！这就不太友好了吧！”
而且这地方又没有智脑维修部，屏蔽不屏蔽的，还不是智脑说了算。
孟浪后面那句话没说出口，因为他发现自己渐渐陷入黑暗中，再无法接收到任何信息。
“关我小黑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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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智脑不再压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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