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兰馨懂事的发言,路熹茗又是一阵心疼。这么小的孩子,就要体验离开家乡、与父母分别、寄人篱下的生活,就要小心翼翼地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这不由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或许只有让她和父亲相聚,她才能真正地做回自己吧。而其余那些被迫从原本的生活中离开的人们,又该怎么开始他们的新生活呢?
念及此,路熹茗转过身去,牵着兰馨,穿过了几条石板街,进了锦南城有名的糕点铺买了一大盒精致的梨花糕,她打算带着这不算贵重的礼物去登门拜托张晏收留兰馨几天。原本,她盘算着或许能带兰馨一起去找苍鸣,但在回忆起望秋岭的恶劣环境后,她觉得或许兰馨还是待在乐阳城比较好。
回到乐阳城的第二天,她带着小姑娘去到了张晏的医馆。张晏新收的一个女徒弟见到兰馨,喜欢得不得了,还没等路熹茗捧上礼盒,便兴高采烈地拉起了兰馨的手,念叨着要教她识药。兰馨怯生生地点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那女徒弟见兰馨如此乖巧,嘴角咧得更开了,连连说着类似于“姐姐给你买好吃的”的话。
见到有人愿意以善意待她,路熹茗暗暗舒了一口气,她和兰馨约定好一周后来接她,又对张晏深深鞠了一躬。张晏没有问这孩子的来历,只是摆了摆手,让她不要这么客气,又问了几句关于秦昭然的事情,便带着兰馨走进客厅去了。
捏着前一日下午开好的通行证,路熹茗再次来到了租车的地方。兴许是被长老会征用的马车依旧没返回乐阳城,而百姓们出行的需求却未减少,因此驿站剩余的马车价格相比于前日,又飙升了几百到一千贝吉。
“租不租?租几天?”驿站的人已经认识路熹茗了,见她来了也不费口舌,言简意赅地问了两句便又低头做事去了。
路熹茗让他稍等片刻,出了驿站,坐到门口的一个小石墩上,清点起自己所有的积蓄来。那日送她离开前,魏寻试图将他身上的一半积蓄都给她,但被她拒绝了。
魏寻坚持要她收下,但明显路熹茗更倔一点。魏寻不想和她吵架,趁她不注意,将钱塞到了她的包里,可路熹茗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很快便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将钱塞了回去。
“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一张一张数完身上的纸币后,路熹茗总算对自己的财产有了了解。面额五十贝吉的总共有三十四张,而面额为一百贝吉的仅仅只有十张。按照一顿饭五到十贝吉来算,这些钱倒是能撑上一段时间,只不过如今她还有兰馨要养,一千一辆的马车已经是她无力承担的开销了。
在她前几辈子还是公主的时候,她好像从来没有操心过诸如“明天的饭到底还能不能吃上”这种问题,可她也明白,她曾经的阔绰和富余,却是来自于每一个在思考“明天能不能吃上饭”的人们的辛勤劳动。
把钱叠好放回钱袋后,路熹茗对自己说:“那就走过去吧,我走得快一点,说不定还能在日落前走到望秋岭,找家便宜的店歇一歇。”
上次带兰馨逃离车队时,她发现当个野人在树与树中间晃荡明显比走路速度快多了,从此她的念力又多了一项技能——赶路。至于优不优雅的,那不是她此刻该考虑的。
她学着魏寻的模样,把乐阳附近通向望秋岭的路和树林全部誊抄在笔记本上,确定好方向后,便走进了最近的一片树林。她用念力抓着树枝荡一阵,等到胸口因过度使用魔力而发闷的时候就停下来走走,抓起干粮啃两口,歇上小十分钟,随后再次荡了起来。
在她循环往复这种行为模式到第十五次时,她终于来到了望秋岭的地界。此时已黄昏,走在路上的行人都加快了步伐,朝着山下唯一的客栈进发。
路熹茗站在立着指往三个不同方向指示牌的路口,陷入了沉思。这三个指示牌分别指着“洛京”、“望秋岭”,和“望秋岭”。倒不是因为制作指示牌的人粗心写错了,或者是单纯坏心眼,就想着让路人迷路,所以写上两个重复的“望秋岭”。这两个指向不同方向但同一地点的路牌,其实是有实际意义的。
位于西北面的望秋岭低矮,与其说是山,不如称之为丘陵。西北岭常年郁郁葱葱,地势平缓,鸟语花香,吸引不少洛京及其附近的人们前去登高赏景。而因其气候宜人,山腰处倒也有不少私人豪宅。
而南面的望秋岭,则是另一副景象。南面有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从山脚下根本看不到顶,似是同天空连接在一起般,又像是从天而降、刺向人间的一柄匕首,不管是在白日里,还是在夜幕下,远远向其望去,都能瞥见它散发出的幽幽寒光。似乎“望秋岭”的名字,就是源自于这道经年不息的寒光。
这截然不同的两座山,都被称为“望秋岭”,或许只是因为那座险峻的山峰实在是名气太大,久而久之,附近一带的山,也都叫起了它的名字,又或许是人们对于无法征服的事物,总想着找个替代品,满足自己的征服欲。
在过去,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够攀登到望秋岭的顶端,即使在如今,马儿虽已能在空中翱翔,但只要它们一旦靠近这座山,也都会被山间强烈波动的气流吓得不敢朝前半步。坊间总有传闻,说那座山是为了镇压什么地底的妖孽而存在的,甚至有人大开脑洞,认为这座山乃环亚的守护之刃,有它在,环亚必能长久的富强下去。
当然,长乐也曾经拥有这把“守护之刃”,至于为何长乐国不再存在,又与这山有没有什么关系,人们却避而不谈。
只有路熹茗知道,那山根本不是连着什么天空,也不是什么代表着好运和安康的守护神。那座峰尖的顶端,实际是一片平坦的大概有三座足球场那么大的沙漠。沙漠里寸草不生,也没有什么固定形态的沙丘长久地伫立在那里——因为这一整片沙漠都是苍鸣的巢穴。而只要它存在的地方,沙子总是流动的。
在她的上一次人生中,她曾在山顶追逐过苍鸣,只不过那时金嬉还在她身边,而如今却只有她一个人。
那时候,世界上忽然出现的神兽们就像是初生的孩童,懵懂又漫无目的地人间游荡着。它们或许并没有任何破坏人类社会的意图,但即使这样,所到之处却总会引起不小的麻烦。
说是民不聊生确实有些言重,但不管是苍鸣,还是赤擎,抑或是水神兽,只要无心地路过人间,便总会掀翻两三座高楼,烧毁几座工坊,或是淹没几亩农田。
路熹茗曾在各国之间游走,一方面各处发表演说,想要将可能的战争之火掐灭在摇篮里,一方面则试图引导这些神兽,让它们远离人群。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并不是唯一一个尝试引导神兽的人。逐渐有人发现了神兽们的喜好,设下陷阱,抓住它们,让它们为己所用。但这种利用神兽的方式也仅限于水、雷和火神兽。苍鸣根本无人能看得见,玄泣的能力远超出人们的理解范围,至于青谛,大部分人都对催眠能产生的经济价值表示怀疑,也对他人的梦境实在不感兴趣。
或许某一天,有人能突发奇想,把青谛放在水池里圈养起来,再在周边造点小亭子,放点小凳子,当成游玩项目给大家参观,再说上几句“摸摸千年王八头,活到百岁不发愁”之类的话,说不定还能收上来不少钱。可是青谛在岷国,路熹茗,或者说紫璐,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的家园里的,即使她已经放弃了王室身份。
就算不管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神兽,光是那水、雷和火神兽带来的利益就足以让人垂涎,让人失去理智扭打在一起,即使打到最后能获利的人,永远都只有处于权力顶端的。
回忆起过去,路熹茗不禁自嘲式地轻笑了起来。
怎么不管重来几次,她要解决的问题都是只多不少呢?
她抬起头来,眺望着夕阳下泛着橙红色暖光的望秋岭——一天之中只有黄昏之时,望秋岭才是暖色的——对自己能否登顶一点信心都没有。
即使能登顶,她又该怎么找到,并且抓住这样一个透明的苍鸣呢?
在她看来,有两项近乎于无法完成的任务:留住指尖的沙,圈住发梢的风。
不巧的是,苍鸣既是那沙,又是那风。而她则是需要同时完成两项不可能任务的大傻子。即使她有一个能够容纳天地、密不透风的大口袋,她也不一定能把苍鸣完全装进去。上次她能抓到,也仅仅是因为金嬉能准确找到它的位置,并强行降下雨来,让它被雨丝缠住,大大降低了飞行的速度。
可如今的她却只能祈求天公作美,让沙漠里刚好能下些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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