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话音刚落，一个长得很漂亮、穿着棕色毛绒长衫的女孩子便皱了皱眉，转身走进了帐篷。不一会儿，她从帐篷里出来，怀里揣着绷带和药膏，还有一小碗干净的水。
“你带来的人，你负责给她上药吧，”她把东西塞给了蓝裙子少女，又垂着眼睛看了一眼路熹茗的手，随后将头发扎了起来，蹲下身来挑了两颗白菜和三枚鸡蛋，“看起来不太严重，我先去做饭了。”
路熹茗主动提出要帮忙，她却抬眼反驳道：“你的手不是还滴着血吗？”
其他四名少女也纷纷挑了几份菜蔬来到河边清洗起来。蓝裙子少女指着沙地边摊开的一张小毯子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自己便先坐下来了。
路熹茗仔细用视线丈量了片刻那毯子，毯子不大，但倒是可以容纳两人，只不过要是这样，她和那小姑娘就会膝盖碰膝盖挤在一起了。
少女把东西准备好，却还没见路熹茗坐下，于是催促道：“快些吧，不然一会儿血都要干了，不好擦了。”
眼看着女孩子们都洗完了菜，陆陆续续拿出小刀切起菜来，路熹茗不想让任何人再用刀指着她了，于是不等蓝裙少女反应，大大咧咧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地上，接着向她伸出右手来。
少女的动作很麻利，她先用一小截干净绷带沾了沾水，给她细细擦了擦食指指尖，接着飞快地打开伤药膏给她抹在断甲处。
“谢谢。”路熹茗收回包扎完的手，鼻尖依旧萦绕着药膏的香气，那气味里隐约有些酸涩的后调。她在内心里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对方：“这个药膏里面加了酸蚁藤，用多了可能对女孩子不太好。”
“你怎么知道的？”少女捏起瓶子，打开之后往里看了一眼，随后回过头来问路熹茗，“你知道怎么不阻止我？”
“我曾经在医馆做过事，顺便认识了不少药材，”路熹茗解释道，“但是药嘛，都是这样，有功效，也可能有负面效果，总是得有取舍的。”
说完后，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带了一瓶伤药，因为不是她自己放进行囊的，而是魏寻在临行前塞给她的，所以她都忘了。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子，随后走到一边捡起了自己的包，在里面掏了半天，掏出了那瓶红色的药瓶来。
“我这里有一瓶我们医馆自己配的药，”路熹茗走回毯子边，将瓶子捏在手里递给少女，“如果不嫌弃，你们可以试试看，至少没加酸蚁藤。”
一开始从帐篷里拿出药膏绷带的漂亮少女走近了她们，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她手上的药瓶，又在摊开的袋子里找到了柴火和火折子，还有一些调料。
重新站起身来时，她问路熹茗道：“你不是要帮忙吗？生火，可以吗？”
路熹茗把这语气并没那么友善的邀请当成是她对于自己的认可，笑着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这望秋岭的山顶就像是个开着冷气空调的温室一样，忽冷忽热的。无风的时候，太阳虽被淹在云层里，云层却较薄，热度依旧能透过云层均匀地洒在每一粒沙子上。风起之时，山间的云雾被从不知何处吹过来，甚至聚拢在一起，将热能隔绝在外。
当她们做好饭时，起风了。营地百米开外的沙漠深处，风将金灿灿的沙子卷成了层层漩涡，路熹茗端着小碗，坐在火堆边，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用余光时刻观察着那条沙龙卷。她想，沙漠地形和气候都复杂，那或许也不一定是苍鸣干的，可她的心脏却无端跳得很澎湃。
正如路熹茗偷偷打量着沙漠一样，坐在她对面的几个女孩子也在时不时偷偷地打量着她，除了带她来的少女和棕色绒衣的漂亮女生吃得很从容外，其他人的神情或多或少出卖了她们不安的内心。她们或许彼此之间有许多话要说，但有她这样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人在，一个个的都多少有些顾虑。
路熹茗决定打破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尴尬氛围。她尝试问她们的名字，一个穿粉色衣服的女孩子刚想开口，棕色衣服漂亮女孩便抢先作答了：“我叫小花。”
小花开了个好头，很快其他女孩子都开始学着她的样子报出自己的名字。不一会儿，路熹茗就认识了小芳，小梅，小柔，和小蕾。
路熹茗也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她说自己叫“小明”。随后，路熹茗看向带她来的少女，对方微微笑了一下，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擦了擦嘴，道：“你可以叫我小红。”
她们互相介绍完彼此后，气氛再次变得沉默，只剩下咀嚼吞咽的声音，柴火“噼啪”的烧灼声，和风拂过沙子的“簌簌”声。
路熹茗加快了进食速度，三两口就结束战斗，说了个“谢谢招待”就迅速起身，来到河边将本来就没什么油脂的碗用河水冲洗一遍，又用煮沸的开水重新将碗烫了一回，之后便挑了块离营地不远的不知名树木，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没有她在一边，女孩子们终于不用装出成熟稳重的模样，很快便叽叽喳喳打闹了起来。路熹茗望着她们逐渐活泼的背影，随着火苗跃动着，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即使她们是在火星上，只要给她们几棵树，一条河，她们也能快乐地过完这一生。
她不介意自己融入不了那群女孩子中，反正她的目的只是找到苍鸣而已。能来到这山顶，她的目标已经完成了一半。
只是白日里女孩子们都太活跃了，活跃的同时又时时刻刻监视着她的动向，路熹茗根本无法离开营地向沙漠深处探寻。她只好靠在树边打盹，计划夜深人静之时再深入沙漠之中。盘算着盘算着，她竟然真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摇了起来。小红站在她面前，端了两份食物，对她说：“该吃第二顿饭了。”
“怎么，你要和我一起吃饭，顺便来打探一下我的底细吗？”路熹茗揉着眼睛，调笑道。
小红倒也诚实，点了点头，便自顾自靠着树的另一边坐了下来：“我明天下山以后，我的帐篷你随便用，当然，今晚也可以借你稍微避避寒，只要你不嫌弃它太过拥挤。”
“你真不怕我对她们做些什么？”路熹茗看向不远处火堆边的少女们，“你要是下山，可没人保护她们了。”
小红撇撇嘴，揶揄道：“她们五个人，还打不过你一个人？”
“很难说，万一我练过功夫呢？”
“她们也练过，”小红拍了拍手上沾到的沙子，啃了一口烙饼，“我们学堂都教过简单的剑术和拳脚功夫。”
“听起来你们是同学？”
“是，但我也只是和小花最熟悉，其余几个之前都只碰过几次面。她们和你一样，没有魔力，但都不想去北方。我和小花说了这个地方，问她愿不愿意来这里避一阵子。这里虽然风沙大，也总归是自在的，她若是想回去看望父母亲人，我也可以带她回去偷摸看几次。”
“那其他几个呢？”
小红指了指正在给少女们盛汤的小花，道：“小花带来的，她比我有责任感，觉得不能只有她一个人躲过这一劫，想要带更多人上来。”
“然后你就带了五个人上来？”
“如果小花能认识更多不想去北方的人，你今天看到的就不止五个人了。”小红笑着摇了摇头。
“你也不差，不然你今日看到我之时，或许不会想要搭救的。”
“谁说不是呢？”小红得意地挑了挑眉。
远处的少女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她们一开始还都眉飞色舞的，可不知谁提到了什么伤心事，那欢声笑语竟渐渐被啜泣声代替了。
路熹茗听着那微弱的啜泣声，心脏上像爬过了无数只小蚂蚁一样。小蚂蚁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就轻轻咬上一口，带来些许无法忽略却又不够强烈的刺痛。
“如果没有你，她们是不是下不了山了？”路熹茗缓缓地问小红。
小红沉思了片刻，才回答道：“是，所以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们总不能在这里隐居一辈子。我家里虽然管我管得松，但我也不能时时刻刻在她们身边。我打算等半个月，等到山下不再执着于将人送去北方了，就把她们带下来，和亲人团聚。”
“你是怎么......”
“怎么说服她们的家人的？哪需要说服？谁会希望见不到自己的孩子？”
“你自己不也是个孩子。”路熹茗评价道。
“我又没说我不是。”
“那之后呢？”
“之后的事情我也没仔细想过。我父母打算让我哥接手他们的铺子，我本来对经商不感兴趣，现在却想快点完成学业，快些成年，和我哥抢那老板的位置，好让姐妹们留在我那里工作，我给她们发工钱。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至少能让她们吃饱饭。当然，你要是打算留到那个时候，我也不介意招你做我的店员。”
“我就不留了，”路熹茗笑着拒绝了她的好意，“不过小红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好老板的。”
“谢谢。不过，说了这么久说的都是我们的事情，还是说说你吧，你家人呢？”
“我没有亲人......只有我一个人。”
“你之前不是在医馆工作吗？他们人呢？”
路熹茗想了想，还是决定用谎言来弥补谎言了：“我没有魔力，他们都有。所以他们不用走，只有我需要。”
“哦哦，原来是这样，”小红点了点头，倒是没有打算作出什么安慰，反而一本正经地说出让路熹茗震惊的话来，“这世道啊，真的是像一池狗粪一样，只要踏进去满脚都是脏污；但奇了怪了，好像所有人都在狗粪里面走着，让人不得不也跟着走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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