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将他放在平地上,走向办公区域。她没走两步,就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手,吓得差点没跳起来。她顺着那手望去,看到墙角处伏着一个男子。路熹茗试图将男子的脸扳过来,但他的脖子僵直,无法动弹。路熹茗只好又用念力把他转了个位置,却见他竟正是两天前带头去磨坊里捉刺客的红领稽查。
他的脖子上被人用利器割了个小小的口子,血没流多少,深紫色的尸斑却已经爬满了全身,遇害时间似乎是在昨晚。
路熹茗抑制住要吐的冲动,心脏像要裂开一般。她发了疯似的在各个屋子里穿梭,找到了六具尸体,有的致命伤在头部,有的和那红领纹一样伤在喉部,有的则是被火器射穿了躯干。
她又跑到稽查司正门。大门依旧紧闭,昏暗的光从大厅顶部的窗格里透进来,照在桌子下绿领纹稽查的身上。他的嘴角是血,手掌上也都是血,腹部曾经插过一把短刀,但凶器已经被人抽走了。
路熹茗蹲下身,将手伸到他的鼻子下。她太害怕也太愤怒,以至于都没办法探出他还有没有呼吸。她只能看到,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身上没有出现尸斑。
路熹茗又试图抓住他的手测脉搏,但试了好几次,都找不到他的脉。
“现在没时间责备你自己了,”路熹茗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他要是还有救,你必须要把他救活。”
她把桌子挪开,不敢抱他,怕自己稍微颠簸一下就会对他造成致命伤害,只好用念力将他从地上举起。
“哗啦”一声,从他身上掉下来一个本册子,看起来记录着报官者信息。那册子中间夹着一根笔,落在地上时,册子便从夹着笔的那一页打开。路熹茗看了一眼,只见那一页上写的正是前天的报官记录。
而有她名字的那一栏,却被用血抹花了,此刻墨渍早就融在血渍中,任谁都无法再辨认“秦路”二字,包括路熹茗自己。
路熹茗沉默了,她最不想承认的事实此刻残忍地落在了她的面前。正是因为她自作主张把那两个刺客送到了稽查司,自作主张以为这样可以帮助环亚找出藏在国内的间谍和其余的刺客,又自作主张地以为他们那些躲在暗处的下棋之人权势没那么大,才让所有见过那两个刺客的人都遭了殃。
而这个娃娃脸稽查,却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誓死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一个环亚居民。
路熹茗没有落泪,只是把外套脱下,罩在这个她连姓名都不知道的稽查身上,随后一言不发地从后门出去。小栗子见她出来,叫了她一声,路熹茗这才想起来自己有匹马,遂用念力解开它的绳子,让它跟在自己身后跑。
她们一人一马还有天上飘着的稽查就这样顶着所有人怀疑的眼光冲进了医馆的门。
“求求你,救救他吧,”她指着稽查,对大夫说,“我也会医术,我可以在一边帮忙。”
之前给她诊治的大夫不在,现在值班的是另一名大夫。大夫立刻把医馆的门关上,把小栗子绑到院子里,带着路熹茗进到诊疗室中。路熹茗把绿领纹稽查轻轻放在床上,大夫就吩咐她去药房取东西。
“其他帮手都回去了,今天真的不巧,只能麻烦你了,”大夫说,“我给他查看伤势诊脉,你去拿剪刀纱布止血剂安神药消毒剂和针线。”
路熹茗点点头,冲了出去,迅速找齐了要用的东西。
“还有救吗?”她边递东西边问。大夫“嘘”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聚精会神地投入到医治中。
过了二十分钟,他终于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道:“哎,我尽力吧。这刀但凡再捅偏一些,他的胰脏就要碎了,那他根本撑不到现在。不过我也只能把他的伤口缝合起来,再喂点药,能不能活,只能看他自己了。如果送去大城,那里兴许有人能治好他,但他此时也经不住这般折腾了。”
路熹茗站在一旁死死盯着年轻稽查的伤口,大脑一片空白。
大夫又叹了口气,问:“稽查司今天是怎么了?大门都不开,一开门就送来个伤得这么重的。发生什么事了?”
路熹茗摇摇头,恍惚道:“我也不知道,但里面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生死未卜。”
大夫放下针线,开始给稽查上药:“姑娘,我缝好了。你是他家人吗?”
“不是,我只是前天受到了他帮助的一个市民。”
“市民?你不是这里的吧,”大夫头都没抬,“我们这里是个小镇,大家伙彼此之间或多或少都认识。这孩子原来就住我家隔壁,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他年纪也不大,就十八岁。”
“那他父母呢?”路熹茗问他,“我可以去找他们。”
“被送走了,”他说,“去年去了寒照那边,然后没再回来了。这孩子还想着攒笔钱过一年去看他们,这才那么早出来工作谋生。他是个好孩子,我也希望他好好活下去。”
路熹茗听了更伤心了,却觉得自己没资格掉眼泪,硬生生把泪逼到了喉咙里。
“姑娘,难过啦?你们都还年轻,没经历过乱世,”大夫说着说着轻轻咳嗽了一声,好像觉得自己多嘴了,连忙换了个话题,“把安神药和止血剂给我吧。”
路熹茗把药和水递给他,虽然她经历过不止一次乱世,她还是想听听别人的见解,于是问:“经历过乱世会怎样?”
“人人都会学着只顾自己的,”大夫说,“哪有心思管别人。比方说,乱世中,粮食就那么多,你吃了,别人就没得吃,别人吃了,你就得饿死。为了一点点活下去的可能,哪次不是都得争个头破血流。好在现在世道没那么差,人也都变得善良了,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
“可您是大夫,只顾自己的人会去做大夫吗?”
大夫扶起少年稽查的头,边喂他药边说:“我这里别的不多,安神药一堆。知道为什么吗?”
路熹茗又摇了摇头。
他放下少年,给他掖好被子,道:“就是为了在顾了别人却委屈了自己、伤心到彻夜难眠的时候喝上一碗,那保准就睡得香了。醒来嘛,那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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