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乐得很,把药草摘下,从几十米外的另一个空屋里找来几块砖,架在火堆边,把药草慢慢烘烤着。等她烤完全部的药材再出门时,药田竟又长满了。她望着月色下花朵上摇曳的雨滴,惊得揉了揉眼睛,连忙回到屋内拿出一片烘干的夜星草嚼碎了吞下去。
其余的药材她不敢乱吃,只敢嚼一嚼便吐出去。
她惴惴不安地等了一天,预期中的肚子疼却并未到来,这才放下心来,认定这些疯狂生长的植物只是被这块土地附了魔,药品本身还是安全的。
第五天的时候,路熹茗走完了整个田野。田野的尽头竟然是一片湖泊,放眼望去找不到边际,就像空悬着的一面镜子。她想,这燕鸣村倒真的被天地保护得很好,怕是这世上再也找不到这么一片美丽又不受打扰的地方了。
湖边的水不深,路熹茗跳了下去,美美地洗了个澡,冲净了浑身的疲惫。
这种白天耕作、晚上教樱樱识字的日子大概过了两个星期,药草生长的速度便远远超过了她烤干药材的速度。她只好在药田那一小块地旁挖上几条水沟,防止这些植物无限制扩张,直到长满整个燕鸣村。
深夜里,她会带上小栗子出门,裹着面罩头纱,来到固湾城。骑到城外两三里的小村子,她便停下,喂小栗子吃些东西,直到等到城门打开。
她在固湾城找到一家药铺,以低于市场价百分之三十的价格把自己烤干的药材卖了出去。药铺老板事少话也少,不问她的东西怎么来的,只是闻闻味道、嚼了嚼,就愉快地答应了与她合作。
路熹茗拿着钱,庆幸这世界还没有发展到需要通过化学方法合成药的那一步,好歹还能给她个攒钱的渠道。
她给小朋友们买了些吃食,又买了两只鸡和几本新的书,便出城去了。她又在同样的小村子停下,消磨时间直至深夜,随后把鸡敲晕,踏上了回村的路途。
因为不敢频繁往来,她大概半个月才去一趟城里。这样一来一回许多次,她倒也没泄露燕鸣村的存在。渐渐地,樱樱认识的字越来越多,即使还不怎么会写,但也能独立阅读儿童绘本了。
在这期间,那神秘的、来自西北方的车队一次都没来过。路熹茗感到奇怪,便问三个小朋友,小朋友们也答不上来,只说当他们还在地下城的时候,那些车每个星期都会运作一次,震得他们的天花板“嘎嘎”作响。
小胖说,有的车开出了城,不一会儿便没了声响。有的车却还停留在原地打圈,吵得他一整晚都睡不着。
方然会笑话小胖,说:“我们当中就你最能吃能睡,主理也拿你没办法,也就那些大铁牛能治治你。”
但小胖除了吃吃睡睡,倒也有些特长。他很会做衣服,小小的人捏着小小的针,不一会儿就能把他们全村人的衣服都补好,虽然他们全村也就只有六个人。
路熹茗问他为何如此心灵手巧,他会骄傲地说:“也许我是裁缝的儿子吧!”
“也许”二字说得路熹茗又是一阵心酸,于是她下次进城的时候,便会给他带上几匹布。
有时,路熹茗出门前,方然会来到她的小屋前。
路熹茗问他:“你是不是想要我帮你带些什么?”
方然却总摇摇头,踟蹰得不像他平时的样子。如此几次,路熹茗好像明白了他的意图,终于在某次出门前问:“小方然,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想让我帮忙带给你的母亲?我正好要去城里,至少可以帮你寄封信。”
方然猛地点点头,眼角湿润,长舒一大口气,道:“小明姐姐,我怕我都这么大了,还总是想妈妈,你会看不起我。”
“怎么会,”路熹茗安慰他,“我比你还大许多,也总是想起妈妈。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那你的妈妈呢?”方然问。
路熹茗笑笑,道:“我现在已经没有父母了。”
方然撇撇嘴,不再问话。随后,他从包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路熹茗。
“我父亲是当兵的,死得早,我妈妈为了我,一直没有改嫁,辛辛苦苦把我养大。小明姐姐,谢谢你。我现在照顾不到她,谢谢你愿意帮我。”
“既然你不能回去,”路熹茗接过信,问,“那要不要试试把她接过来?”
方然看着有些心动,眼睛瞪得大大的,说:“真的可以吗?”
“我可以帮你问问。”
方然开心过后却陷入了沉思。路熹茗问他是否有何疑虑,他说:“我很想和她生活在一起,但如果她现在过得很开心,那还是让她维持现在的生活吧。这封信,小明姐姐,你给不给她,都可以。”
去锦南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折腾,但去到大城镇她便有机会通过枢文苑雇佣更靠谱的人来找魏寻,倒也不算白跑一趟。
她走出了村子,来到最近的驿站,租了辆飞天马车去了锦南城。方然给了她地址,她也熟悉这个地方,很快便找到了他家。只是她一连去了几日,都没有等到方然的母亲。
路熹茗自然不是为了等她而留在锦南城的。她去了附近所有城镇的枢文苑,在那里发布了“寻人”的任务,但过了三四天,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接下任务。
她问枢文苑的工作人员,是不是自己酬金给得太少了。工作人员只是摇摇头,说并非如此,只是最近要寻人的市民太多了,她还得再等等。
路熹茗实在等不下去,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撤回了任务。她再次走到方然的家门口,把信从门缝里塞进去。离开他家没两步,她便和一对夫妻模样的人碰上了。
那对夫妻看着恩爱,朴实的脸上挂着笑,正在商讨着晚上吃什么。路熹茗注意到那女子的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距离伤口愈合像是没过多久,还带着些棕红色的血丝。
他们走到了路熹茗递信的屋子,打开门。女子见到地上有一封信,好奇地拆开。路熹茗见状立刻明白她就是方然的母亲,随即把信隔空取了回来,趁着他们还没注意便跑了。
等出了城,路熹茗才低头看了一眼信。她也不是故意要看的,只是那信已经被拆开,刚好一阵风吹过,把那张纸拽了出来,而她刚好需要把信从地上捡起来。
不看还好,一看,她的鼻头便酸痛得像呛到芥末一般。
那信纸上赫然写道:“令郎已逝,葬于风原谷,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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