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路熹茗走到门前,闭上眼,想象起白堡里自己曾经住过的那间宿舍的样子。她不敢直接去找魏寻,不敢想象他见到自己这副模样会是怎样的神情。
临开门时,她才想到,魏寻借给她的马车还在岷川南麓的驿站里。会飞的马儿很贵,她不想浪费白堡的资源,那是白堡的所有人一起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因此她决定先回驿站。
此时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熹茗坐上马车,马儿倒是没嫌弃天黑,照样勇敢地飞上了天。
她的脸很痛,脑海里一直循环播放着侯正挥掌的画面,和她无助地被压制住啃咬的场景,还有他死在自己面前的惨状,她很想让自己停下来,不要去想,但那些画面却怎么都挥之不去,让她几近崩溃,在天上大声哭喊出来。
可路熹茗即使再不敢见,她还是见到了魏寻。
回到云清山上时,天空又下起了雪,魏寻鼻子冻得通红,提着盏灯,站在马厩里,见到马车回来,高兴地立刻掀开马车的帘子。
“我还在想,你今天会不会回来......”他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路熹茗本来把自己隐没在黑暗之中,见到一道亮光刺破黑暗,她立刻把头转过去,对魏寻说:“我有些累,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魏寻觉得有些奇怪,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路熹茗不说话,只是把头又向里侧了些。
魏寻凑近马车,嗅了嗅,又好像觉得自己鼻子冻僵嗅觉也不准了,便把手搓热,贴在鼻子上暖了几秒钟,又凑近嗅了嗅,像只小狗一样。
路熹茗感受到他的举动,今天怎么也提不起兴致说他“可爱”。
“有血的味道,”魏寻的语气瞬间变得紧张起来,“路路,你受伤了?”
他连忙打开车门,路熹茗还没来得及回头,他就把灯放在车外,坐了进来。
“不是说好了,今天不会去危险的地方吗?”魏寻严肃地问,“路路,你到底怎么了?”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尝试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这里真的很冷,我们先回去再说吧......你要是受了伤,更不应该坐在冷风里。”
路熹茗瑟缩着身子,把手紧紧揣在怀里,又重复了那一句:“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魏寻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了。”随即下了车。
等到白堡安静到仿佛最后一个人都进入梦乡之时,路熹茗才走下马车。什么冷不冷的,她已经没了感觉。
她刚下马车,踏在雪地上,就觉得浑身的骨头就像散了架一样,身子一软,倒在了雪地上。
忽然,她的手被握住,紧接着她的眼前就变得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等到再次见到光亮时,她已经坐在了魏寻温暖的房间里。
“抱歉,”魏寻正坐在她的旁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实在是等得太冷了,不太想和你在雪中吵架,就用魔力把你带回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路熹茗心想,她没抬头,什么都没看到,还以为自己晕过去了。
“你等了多久?”路熹茗低着头,侧过身去问。
“从晚饭之后就开始等,”魏寻说着说着站起身来,绕过路熹茗的座位,站在她面前,情绪激动地问,“你的脸怎么了?谁打的?”
路熹茗还想躲,又偏过头去,他却眼尖看到了她脖子和锁骨上的咬痕和撕碎的里衣,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保持克制和镇定,蹲下身来注视着她,尽量温和地问:“路熹茗,告诉我,是谁干的?”
他连她的大名都叫了出来,就差把“我生气了”写在脸上。事已至此,路熹茗也不想因沉默而激怒他,更不想引来争执。
于是她小声说:“侯兆昀的儿子,侯正。他把我认成了林亦真。”
“好,好,好。”魏寻咬牙切齿连说三个“好”字,随后再不多说一句,走进卧室,从里面把药箱提出来。
他往干净的棉片上倒火酒,手却抖得一不小心把火酒撒了一桌。他平静地看着桌子,又去厨房里拿了块布来把桌子拭干,回到厨房里后,他则是洗了个很久很久的手。
在路熹茗怀疑他都快要把手上的茧子洗掉的时候,他才出来,依旧是面无表情,视线略过路熹茗,径直向药箱走去,又往另一张棉片上倒了些创伤药,用镊子夹着创伤药便俯身要给路熹茗上药。
他的影子斜着打在墙上,盖在路熹茗的影子上,路熹茗不小心瞥到交叠的影子,又想起在洞里的场景,发起了抖。
魏寻扔下棉片,从书房里取出剑来,披上外套就要出门。
“你要去做什么?”路熹茗颤声叫住他。
魏寻回过头来,表情和声音都静如止水,仅仅说了两个字:“杀人。”
“别去,”路熹茗站起身来想要阻止他,不出所料又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他们有一整个军队,你怎么和他们打?你还有那么多白堡的兄弟姐妹,他们不能没有你!我已经把他杀了,真的!你别去!如果不是把他杀了,我根本回不来。”
魏寻将剑扔在门边,冲上来抱住她,把她扶到椅子上。
他漆黑的眼睛心疼地扫过她的伤痕,轻轻叹了一声,随后温柔地对她说:“你受了欺负,怎么还是在为我着想?其实,你不需要用他们来劝我,如果他没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一定会去的,不杀也至少要斩下他的两只手。如果我连自己的女人被人欺侮都要忍气吞声,为她复仇都要瞻前顾后的,那我岂不是窝囊废?”
他这番话倒是动人,路熹茗听了眼圈红红的。可当他再次想为她上药时,路熹茗看着他逐渐靠近的脸,竟又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路路,为什么这么害怕我?”魏寻放下棉片,动作很轻柔。
路熹茗睁开了眼睛,噙着泪喃喃道:“不是害怕你......”
是害怕危险的、可能会变质的亲密关系。
魏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站起身来,又往门口走去。路熹茗又问:“你要去哪?”
他留下一句“去找人”,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路熹茗的心情瞬间变得很矛盾。“很需要他”和“怕见到他”不断占据着她思维的高地,拉扯着她。
他去做什么了?去找谁?
他到底是怎么看她的?又是不是真的以为她......
那这件事......他会问吗?
路熹茗脑子乱极了,开始后悔起今天所做的鲁莽决定。她就应该及时离开那洞口,装作迷路了,那么这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就在她焦虑到快吐出来的时候,门开了,魏寻又走了回来,身后跟着孔雀。他们身上都落上了些雪花,路熹茗见到孔雀,就好像头昏脑胀的晕车人忽然吸了一大口薄荷,凝滞的血液瞬间通畅起来。
魏寻没有说话,关上门,对孔雀指了指桌子,孔雀便走上前来,向路熹茗鞠了一躬,道:“夫人好,我叫孔雀。夫人你长得和鹭果然像极了。”
孔雀还是那么单纯,路熹茗见了她,总算好受些了,连“夫人”这样的称呼也选择性忽略。
“夫人你伤得好重,我来给你擦药,”孔雀说,“还有些药要煮了喝,伤口才恢复得快些。别怕苦,我带了糖葫芦,青蛇说你最喜欢橘子的,但这个山上没种橘子,又没有当季鲜山楂,只有山药,还请见谅。”
“孔雀,”魏寻终于开口了,“今天这屋给你们用,你就在这里留一晚,明天可以少做半天的活,可以吗?”
孔雀点点头,继续看向路熹茗。
“那你去哪?”路熹茗问魏寻。
魏寻笑了笑,说:“白堡空闲的房间那么多,我随便找一间睡一晚就好。孔雀,有什么事你就发信号弹找我。夫人要是想让我回来,麻烦你也帮她发信号弹给我。”
发信号弹?什么大费周章的找人方法?路熹茗听着这么离谱的方式,嘴角竟翘了起来。
随后,他没等路熹茗叫住他,就又走出去了。
孔雀眼里只有这个新来的伙伴,为路熹茗擦了好多种药,连拉肚子的药都要给她用,最后被她制止住,这才问:“厨房在哪?我要去烧药。”
路熹茗见她连“熬药”都说不对,想来也知道她没什么熬药经验,于是笑着对她说:“青蛇骗你的,我这些都是外伤,不用喝药的,涂涂药膏就好了。”
“那可不行,”孔雀回道,“我是鹭的朋友,那么鹭的姐姐就是我的朋友,你要是有内伤,生病了,我就对不起她了。”
话音刚落,她就起身,提起自己的篮子,把里面的药包、一包糖葫芦,还有一份点心拿出来。
“这么晚了,哪来的糖葫芦?”路熹茗问她。
“食阁后厨做的啊。”孔雀打开纸袋,里面果然躺着十几个晶莹剔透、裹了糖浆脆壳的山药球,诱人极了。
路熹茗看着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心想,难怪这些糖葫芦没被串起来,看着不像糖葫芦,反而像拔丝山药,原来是食阁自制的。
孔雀见她馋,就说:“你要是想吃,就先吃点吧,山药我们多的是。”
路熹茗听了,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山药球甜甜的,外脆里软,虽比不得橘子的鲜甜多汁,口感却绵柔细腻而醇厚。嚼着嚼着,路熹茗嘴里的血腥味便都被冲淡了。
她忽然有些想哭,不禁在脑里肖想了一下如果真的放信号弹出去,那颗信号弹会是什么颜色的,是不是和烟花很像。
“好吃吗?”孔雀支着下巴问。
路熹茗点点头,道:“太好吃了。都这个点了,食阁还有人值班吗?也是辛苦他们了。是谁呀?明天我要去谢谢他们。”
“哪能啊,大家都睡了,”孔雀说,“是青蛇做的。他好像有点山药过敏,回来的路上我看他一直在挠手。对了,鹭她人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