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新官上任的琼斯局长正在办公室内查看以往的工作报告，她身着裁剪得当的浅灰色西装，齐肩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看上去四十岁上下，干练而优雅。
“琼斯女士。”科里教授简单致礼，手里拿着一顶黑色圆帽。
“请坐，教授。我收到您发来的邮件了，您确定要这么做吗？”局长放下手中的咖啡，双手交叉，手臂撑在桌面上。
“是的，我想纳森他遭遇了难以克服的挫折，让他忘记这份记忆吧。”
“可是您不觉得，对纳森现在的精神状态进行研究，也是很有价值的工作吗？仿生人的情感与思考，我认为会是一个很好的研究课题。”
“你们从纳森身上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过度的贪婪终究会被反噬。”
“很有意思，我听说您当初对纳森的身份认定很不满意，您认为它应该被当做‘人’，我了解到你们以亲人的身份共同生活了很多年，这是您为它请求的原因吗？”
“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不想说什么，我相信您明白，现在国际上保护人权乃至保护动物权利的法律都日益完善，把纳森定义为仿生人，只是为了规避法律问题罢了，纳森完全有资格被定义为人。”
科里教授似乎已经有些动怒，语气也明显不善起来。
“教授，您知道，今年的国际联合会议甚至专题讨论了纳森的问题，无论是它本身，还是它能够带来的数据资料，都是各国学者梦寐以求的。”
“纳森的记忆不会被消除，只是被隐藏起来，这不会影响到芯片内储存的数据。”
局长若有所思。
“我也知道局里的顾虑，”科里教授放软了态度，继续道：“但是如果纳森继续以这个状态工作，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如果他真的精神崩溃，或者决定自毁，你们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如果连这个要求都不能被满足，我会退出一切相关的研究工作。”
局长终于又露出礼仪般的微笑，应声到：“好吧，教授，我会提供给您权限，我们还需要您和纳森，作为探险者中的先锋，请您一定不要让我们失望。后续纳森需要完成的任务，我们会尽快讨论出来的。”
看见科里教授转身出门，局长敛起笑容，背靠在软椅上，轻轻揉着眉心。
这位教授声名远扬，本是华裔，却从小在美国长大，他数理天赋极佳，十几岁就获得了多个博士学位，辗转在各个大洲、三十多所名校担任访问学者，后来留在一所大学任教，可是仅仅不到一年就辞职，而且拒绝收下任何一所学校抛过来的橄榄枝。他还曾在五年内先后加入又退出十几个国家的国籍又退出，最终成为了一名无国籍人士。
三十多岁时，科里教授凭借自己的声望到各国筹集资金，在时空管理局附近创建了鹿鸣研究所，招揽各国人才。也是他发明了纳森体内的芯片，让仿生人技术有了划时代的革新。一生无妻子儿女，仿佛专为研究而生——是个传奇人物，局长心里想，科里教授和纳森的价值，或许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大。
昨夜下了小雨，咸阳宫的道路还很湿润，一大清早，赵政就带着一帮文武大臣离开咸阳宫到宗庙祭祀。
赵政一夜未眠，无论是今后的境遇还是子方的掩饰都让他格外心烦，没有任何东西能彻底抓在手心里，无论是父王、权势还是子方，像黑夜里漂浮在空中，脚下永远踩不到实处，他格外讨厌这种感觉。
他甚至有些气愤地想，子方总是为他分析局势、答疑解惑，明明心有四海，却百般推脱，不愿意展露才华，难道是早就预见到他会是个糟糕的君王，所以才不想在大秦朝堂为官吗？既然这样，当初又何必救他呢！
他一开始以为子方会是一个好的臣子，后来觉得也可以是老师、兄长，甚至是挚友，但子方似乎一直在回避和自己有更多的交集，也有很多事情不想让自己知道，或许连卫厘都比自己更了解子方吧。
最近几日，子方虽然坚持陪在他身边，但又什么话都不肯多说，赵政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缠着他，两人之间弥漫着诡异的平静。
今日子方本可以不用来，赵政也没有强求，但子方还是混到了侍卫里面，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这件事，仿佛是艰难地在维持某种平衡。
一群人身着隆重的祭祀礼服，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赵政坐在车輿上，前后护卫拥簇，朝臣们走在后面，不远处就是秦国王室宗庙。
行至一片树林里，子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突然间停下脚步，对前方的侍卫长说道：“大人，前面好像有什么声音，我们最好停下来探查一番。”
“能有什么事？耽误祭祀你承担得起责任吗？继续走！”侍卫长并不打算听他的解释，反而责怪他多事。
“可是我听到——”
话未说完，破风而来的利箭就打破了本来平稳的护送之路，侍卫长马上下令：“全部警戒！有刺客，保护殿下！”
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会有刺客，不过好歹是训练有素的宫廷侍卫，虽然慌乱，但很快就变换成了保护阵型，一群蒙面刺客从树林里冲出来，和侍卫们交锋。
护卫赵政的士兵为数不少，他们本不会造成太大危险，但意想不到的是，原本护卫的士兵居然有一部分突然反戈，指向自己的同伴，局势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赵政亦听见了车厢之外的打斗声，他皱起眉，按上腰侧的佩剑。
“殿下，臣带您先离开，这里太危险了，他们不知道布置了多少人。”子方拨开车帘，朝赵政伸出手，面色焦急：“臣有把握保证您的安全。”
这些人都是不要命的死士，不知道为了完成任务会做出什么事。能往宫廷侍卫里面安插人手，主谋者显然权势滔天，而且有备而来。
赵政点头，搭上子方的手，子方把他护在身后，一手利落地斩断了袭来的箭矢，抵开冲上来的刺客，随即用轻功跃起，观察四周的情况——
前面不知道还有没有埋伏，山里面也不知道刺客有没有倾巢而出，子方只能带着赵政往回跑，刺客既然选择这时候动手，朝臣们还在后面，未必知道情况，可能是不想让事情波及太广，他们的目标就是赵政。
二人很快被刺客发觉，子方瞬时间成为所有刺客的活靶子，即使是子方也只能堪堪躲过，只是受了几处擦伤，终于把跟上来的人甩开。朝臣身边还有士兵护卫，到那里就安全了。
子方不敢停留太久，却见侍卫长也跟了上来，跪下请罪：“殿下恕罪，都是臣护驾不力，您没事——”
他话未说完，却趁着两人无防备之际一剑刺了过来，子方下意识地转过身，把赵政挡在身后，利刃却从后背捅穿心口，赵政一手握住子方的肩膀，另一只手提起佩剑往前用力一掷，精准地刺上侍卫长的胸口，后者亦流血倒下。
“子方，你没事吧！”赵政无措地看着他，撕下自己的衣服捂住他的伤口，子方仍血流不止，他搭上赵政的肩膀，开口道：“臣暂时无碍，殿下，现在还没到安全的地方，我们继续走。”
后方的护卫终于出现，士兵们发现异常，赶忙前来救驾，却见一个小侍卫护着殿下一路跑来，黑色的衣冠虽然掩住血迹，人们仍能看到他胸口处被捅出骇人的伤口。
“前面有刺客，务必抓住活口，马上备车送我们回宫！”
“是，殿下！”
“子方，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回宫了，太医一定能治好，一定能……”
“殿下，臣不会死的，您不用担心。”子方的声音从未如此虚弱，芯片严重受损，他脑海里充斥着机械的警戒声。
赵政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他只能大喊着让车夫再赶快一点，不知道是劝子方还是劝自己：“对，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和子方相识多年，他想过子方可能会离开自己、离开秦国，但从未想过子方可能会死去，在他眼里子方似乎无所不能，但子方也是人啊，而且因为保护他而面临死亡——
两人衣服上都沾满了血渍，鲜血还在从子方的胸口流出。
“殿下，臣可能会离开……但臣不会死的，能救下您，我很高兴。”
子方抬起手，试图擦拭赵政眼角的泪痕，却又意识到自己手上粘稠的血液，在半空中兀地停住。
赵政握紧他的手，声音很轻，像怕弄坏什么易碎品：“子方，只要你活下来，你想干什么我都帮你，你想离开秦国，我也绝不拦你……只要你活着……”
“很抱歉，我瞒了你太多事……但是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子方最后露出一个久违的温和笑意，恰如当初在山村里的第一次见面：“阿政，你会是个好君王。这几年我——”
神迹一般，音犹在耳，子方整个人却瞬间消弭无形。没有白雾，没有光点，连只光片影都不剩下，如果不是残留的一滩血迹，甚至会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存在过。
“不！子方，子方！”
手中的温热瞬间消失，赵政什么都抓不住，他嘶哑着嗓子大喊，眼睁睁地看着子方消失在自己面前，像梦境一般。
可惜这场噩梦并没有醒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