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钱当家的瞄了一眼李常春,又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天下难有不散的筵席!就这样吧。
他是江湖人士,江湖上的人就是拿得起放得下,钱当家的拾回了几分爽朗,离别在即也能保持几分豪迈,他不忘在心里嘱咐自己想着为他们三人备上点东西。
这一想到三个人,钱当家的是一皱脸,肩膀一耸说道:“明月要走,怎么不把几个孩子带上?他就这么撒手不管了,这五个小孩可是他护着一路带过来的。”
他都不知道的事情,李常春更不清楚。他作为几个小孩的师傅,教了他们近两年的武功,但除了授课和孩子没什么交集。
和书生的交往也大多和季挽林有关。
书生·传话筒·明月也和李常春没什么话说,明月对李常春的好印象截至于第一次看见他和季挽林在一起相处。
两副面孔的老婆奴,简直没救了。
李常春和钱当家的对视一眼,又一同低头喝了一口茶,两个练家子还是别指望着读懂读书人的心声了,还是喝茶吧、喝茶。
唑了一口茶叶沫,钱当家的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端坐了几分,“常春小弟,你我二人也算是共患难,相交两年多有担待。”抱拳拱手,这位镖局的老大哥向李常春行了一个礼。
李常春抬手回礼,说了些什么,他是个不外露的人,但钱当家的和镖局对他二人多有照顾,后院的妇人将季挽林当作孩子一般看待,在李常春的心里这是最重要的事。
钱当家的见他态度恭顺,又真情诚恳,才凝神将肺腑之言说出口,“哥哥祝你三人一路顺遂,待一切纷乱消停,你们夫妻二人定会长长久久、苍天庇佑、执手相依。若是有需要,必定伸出援手,也希望镖局日后若落难,贤弟也可搭手相救。”
“谢过哥哥吉言,若有用得到常春的地方,尽管开口。”
二人抬杯,喝下了吉言与承诺。
一长一少,情深意切,堂外树木郁郁葱葱,日头正好亮亮的照在人间,镖局里因着铺子生意好起来,护镖的任务一下子松了,生活甚至恍惚间有了几分懒散的劲儿。
好像天上人间,哪里都没有风雨。
说回书生,他要同行,还真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说完的。
要从季挽林攒头开始。
其实季挽林起初也没想着要喊上书生一起走,她习惯了只有季挽林和李常春的范围和立场,视角也只有“李常春”的视角。
明月是没有视角的。
她在史书上找不到他,只有朦胧的影子,任何一个在历史长河中留下身影的书生都可以是明月,他们寒窗苦读十几载,考取功名。
文死谏,武死战。
这都是正规军的说法,多的是考不上功名,入不上部队的文人武士,那怎么办?
文武皆死于乱。
所以,何止在史书上找不到明月的影子,在人间好像也找不到明月的踪迹,这样的人太多,反而看不见了。
无名小卒多矣。
季挽林曾这样想,直到——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将要何去何从,可能饿死,可能淹死,也可能站在不义之人的围墙之外高喝一句然后被乱箭射死。如果我能选择,我情愿发声,然后死去,这样也不算我愧对圣贤书。”书生说道,说完便继续读他的圣贤书,翻了一页又一页。
季挽林微张着嘴,说不出话。她从明月的随口一言中洞察到了属于明月的视角,而这个名为“明月”的书生,或许有着不肖于李常春的宿命。
拉一个也是拉,拉两个也是拉。
季挽林要带走明月的决定,就这样决定了。那时还是秋天,地上满是落叶,她伸长一条腿去扒翻地上的枯叶子,状似随意的说道:“那你跟我们走吧,我们要南下,听说那边群英荟萃,总有你能跟随的人。”
书生愣了。
愣归楞,明月不是小渔村张大哥那样的呆愣之人,他很聪明,也有勇气。
愣完就点头了,然后季挽林也点头。再然后……二人都各自低下头去,各看各的书,好像没有事情曾经发生过,但有些事情确实发生了。
三人成团出走在即,他们在明,有人在暗。
在不为人知的阴暗小角落里,王煜带着一行盗匪已经等候多时了。
如果说,李常春季挽林二人投靠钱家镖局算得上顺利的话,第二次南行便处处是绊子。
南方乱的早,乱的彻底,到处都是草帽皇帝,南方的东南西北一边一个陈胜,一边一个武广。在北方,夫妻逃亡这个身份还算得上合适,越往南走便越危险,再加上多了一个明月。
于是三人化为兄弟,季挽林涂黑了脸成了小林弟。
游说拉壮丁不要太频繁,李常春的身高直奔五尺四寸有余,在面黄肌瘦身形佝偻的人群中非常显眼。这群“陈胜吴广”也根本不是什么有志之士,三五成群拉壮丁,你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谁管你放什么屁,你说,朝廷**,官吏混蛋,还能有人有力气唉声叹气。
为了有足够的人马打家劫舍,“陈胜吴广”们于是说,有米粥喝,饿了请跟我来。乌泱乌泱一群人跟着去了。
其实老铁当时玩的,也就是这一套。
有饭吃哦~
很好使,大家都饿的不行了,还管什么仁义礼信呢?
别管直不直得起腰来。也别管直起腰来有多高。别说胳膊有没有力气?也别说在暴乱中还有没有胳膊,都去就是了。
屡试不爽。他们就这样到处游说。遇到有点儿警惕心不跟着去的。那在人群当中非常显眼儿。
“哎,你!”为什么不跟着人群走?是不是有不轨之心?是不是偷藏了什么馒头想要到没人的地方大快朵颐。
于是所有人都会盯着那个人看。盯的他头皮发麻。盯着他浑身不着寸缕。于是像赶羊一样,他们就这样收获了大量的壮丁。
李常春不用逆着人群走,他的身高在人群中就足够显眼,再加上一左一右两个黑脸小弟。
冲突就这么来了。
一派的游说人,用布给自己捏了一个帽子,他找了一块儿。有台子的地方。那个台子其实说不上是台子,不过是一块儿很大的牌匾横倒在地上。
那人站在台子上。清了清嗓音,吐了一口痰。双手叉腰朗声道:“我们实在是受够了这样饥不果腹的日子啊。我们有力气,为什么不反了这天下呀!这样我们不就有米粥吃了吗?”
在人群麻木沧桑的边缘处,这人眯眼一瞟,盯上了,准备悄声离开的李常春和季挽林。他在台子上正准备大吼一声:“哎!!你!你们俩!”
暗道不好。李常春拉着季挽林,季挽林拉着明月三人拔腿就跑,这一跑台子上的人多疑,以为是别的流派的陈胜吴广。他一摆手,其余人作势就要冲上去围堵他们。
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还真有一个别的流派的陈胜吴广过来和他们打擂台。他们抄着家伙,就和他们打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一片混战,刚被游说的流民们也稀里糊涂的加入了进去。可他们什么都没有,赤手空拳。他们也什么都不懂,不知上击下稳。这处倒了一片,四处倒了一片。
趁乱,他们三人跑掉了。可是也不是回回都能跑掉的。
跑不掉,被追上了,就只能抡起棍子就是干。
枪打出头鸟。他们本就想低调行事。但棍子都轮到头上了,避无可避。
季挽林不能打,明月也不能打,但李常春实在能打。哪怕护着两个人,李常春仍能以一敌十。毕竟这些流派都是小门小户,真正能打的没几个不过就是凭借蛮力和鲁莽。
这样的流派对上流派。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但是这样的流派对上李常春,就是石头总比鸡蛋硬。
打一次架,这对于他们三人不是什么值得惧怕的事,毕竟李常春能打。
但怕的就是所有人都知道李常春能打。更怕的是,被人知道李常春身边有两个不能打的兄弟。
于是在目睹了一次混战后,季挽林心知双拳难敌四手,她和明月一合计,便让李常春收敛锋芒,三人更为低调,若必要关头只能出手,明月便拉着季挽林躲起来,李常春速战速决。打完架三人便离开那个地方,不敢多逗留。
李常春的计策是打,明月的计策是跑,季挽林的计策是又打又逃。总之,打完就跑,能跑就不打。
南行,就这样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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