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研究表面,人类在遭受了重大冲击和苦痛的时候会呼唤母亲,无论是多么精通语言学的人,下意识呼出的都是母语。
“自卑”王煜听不懂,“幸福”王煜活不懂。
他在李常春的重击之下昏厥,以与被掳之时的季挽林相同的轨道倒地。
他们同为汉人。
说着相同体系的语言,走向不断茁壮的未知黑白的未来。
季挽林在梦中痉挛,李常春闻动将她抱的更紧。
等明月终于迈过重重关卡抵达北苑的时候,外面堆叠的全是被李常春打趴下的小匪,虽不上性命,但也都鼻青脸肿了。
书生觉得解气,撩袍入内。
“外面的人倒在地上就不用说了,你能不能把她抱到榻上去。”
厅堂内的三人也都在地上。
明月扫了一眼李常春,只觉无望。
罢了。
难得他将人找回来。
这么想着,明月准备撸袖子帮着把人挪到榻上去,只是他的手还未碰到季挽林垂落的衣袖——李常春猛地起身,不让明月触碰。
吓了他一跳。
抱着个人怎么站起来这么快?
他看向李常春。
这人现在看起来都不像个正常人了,惊弓之鸟不过如此,他垂睦眼睫打在眼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又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一点。
生怕再次被人夺走,唯恐再次受到伤害。
他从柴房一路找过来,半刻不松懈,由人流的密集程度判断王煜和季挽林的所在之处,找到北苑的时候,小弟刚端上那一盏茶。
等他摸索到厅堂的时候,二人已经开始对峙了。
他那令老铁引以为傲的好耳力一字不落的听清了每一个字,那个匪是如何笃定他会加入他们。
视线暗了又暗,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祸端还是异端,是啊,像他这样的人……
夏风一味的吹拂他散落的头发,凌厉的侧脸显出些许灰败来,他体内暴虐的血液又在升温,叫嚣着鼓舞他烧尽了这座府邸。
好让王煜口中的闲言碎语,破旧山河都湮灭,不要被诉说进季挽林的耳朵。
她那样的人……怎么会容许这些。
李常春几乎在脑内跑马灯了,初相识时季家正午时满是阳光的庭院,鱼市嘈杂声里小脸莹润神采飞扬的小渔娘,镖局里,那个无关是非缠绵的午觉。
娼狗般的盗匪不会得她垂怜,更遑论……触碰呢。
王煜的手扼住她的咽喉的那一瞬间,李常春几乎要不管不顾的奔进去,他往前跌了一下,对上了季挽林的眼睛。
她的眼睛红肿着,皮肤也因这一番折腾发红,但她的眼底——连一丝仓惶也无,只有难以压抑的愤怒。
和他无法理解的自持。
比季挽林的情绪更先迸发的,是李常春的眼泪。
那个好看的总令她失神的少年,在盗匪的命运之门前无法难安的流泪,他弓下腰试图压抑心脏的疼痛,撕裂一般的疼痛,仿佛在审判他。
季挽林总会遗忘他如今是个十九郎了,不是初相识的雨夜里一言不发的清瘦少年。
李常春也总在遗忘自己身处乱世之中,走错一步都将跌进无法回头的深渊。
他潜身入内,搬起桌案砸向王煜。
李常春拒绝成匪。
他将季挽林拉入怀的一瞬间,心跳声如雷,他猛地一咳,满嘴的血腥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闭气,忘了呼吸。
季挽林伸手,托住了他的眼泪。
此时的聚义仍在酒楼之中,他和安远最大的官正在推杯换盏,全然不知府里的人都被撂倒了。
此时的聚义帮里,明月和李常春正手忙脚乱的给季挽林降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个佝偻的人影溜出了大街。
“大人!大人不好了!王管事的被撂倒了,府里所有人都被那个身份不明的男子放倒了,小的是趁乱逃出来的!您快回去吧!”
聚义举杯的手一顿,一记眼刀横了过去。
同桌身穿官服的那个大人倒是没有被打扰的恼怒,他身穿一身交领紧袖的长袍,腰间束带、脚踩皮靴,人长得很粗犷,广额阔面,留着浓密的络腮胡。
报信的小弟不敢抬头,一直将脖颈深埋进行礼的臂弯。
“罢了,今日就先到这吧。”
出了酒楼,聚义带了一队人手气势汹汹的打道回府。
街道两侧的行人纷纷避其锋芒,商贩不去和他们撞面,一时大街上连吆喝声都没了。
他们人数不多,但气势很足。
这要归功于聚义了,他在安远威名已久,少有敌人,这就将他们属下的脾气养的越发狂妄,目中无人了起来。
今日因着王煜归家,他就没怎么外带人手。
但气势还是很足的。
老大哥虽然很疑惑谁能将王煜撂倒,但因为太信任他下意识的以为他昏头了被人偷袭,而非遇到劲敌了。
其实也差不多,可以算背后偷袭。
总之,算上聚义一共十来个人,他们声势浩荡的回府,还没拐入家门口的巷子,就被明月察觉到了。
“她怎么样了,能不能走,我们得赶紧离开了。”
“走不了,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就算走了也无法安置。”
“那也不能留下,他们的头要找来了。”
“多少人?”
“什么?”
厅堂内,季挽林被重新抱到了软榻上,帕子浸过冷水敷在她的额头,李常春轻轻的握着她的手,不敢使劲。
三人一时被动。
病人无法行走,就算他们将她带出去,一旦聚义下令寻人,他们不光找不到大夫医治,还会面临被捕的险况。
可是……
“十多个人。”
明月说道,他猜到了李常春的心思,有心想要劝阻,却也知道这场苦战无法避免。
“我来。”
李常春低声说着,右手指节摩挲着季挽林的手心,二人手心贴手背,季挽林有所察觉,蜷了一下手指又松开了。
“你有把握吗?这个匪头子光人就带了一十有余,近身随从只会比府里的人身手更好,再说了,双拳难敌四手。”
“有。”
他抬头望向厅堂之外,恰时有风吹过,竹子节节升高,枝叶摇曳,李常春眼底映着满院的绿意,掌心温热。
他想,挽娘好像会喜欢这样的景致。
清醒的二人相顾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
李常春不再看向簌簌风声,起身让出一个位置给明月接手,他身穿着的一身暗褐色的衣服,衣摆处沾着灰,单薄的布料勾勒着他的身形。
季挽林的小指和他的无名指相勾,二人肌肤相连的地方泛着一层层的痒意。
不想松手。
他顿了一瞬,松开了手,转身出了厅堂。
明月重新给季挽林换了一次帕子。
曜日西移,拖拽着香樟树的树影,街道的灰尘被扬了起来,一群人打马而过,马鞭甩开,驭声四起。
为首那人身穿一身锦缎的墨绿交领袍,袍角被刻意的简短至膝盖处,为了行走和骑马方便,领口和袖口带有云纹刺绣的图样,胸前缝了一块皮质的护甲。
这人就是聚义。
他如今富贵,却仍保留了原有的习惯,与那个官员不同,聚义没有脚踩皮靴,而是穿了一双蒲草的编靴。
行动时,腰间的双鱼佩和燕翎刀随之摇晃。
陈达落后他半米,紧紧跟随。
嘭——的一声,大门被直接撞开,聚义抽出了腰间的燕翎刀,掠身入府刀锋直指安坐于院中的那道身影。
他眼神狠辣又带了几分必定得手的兴奋,动作之快,是身后的十余人无一能及,聚义出手的这个功夫,身后的小弟们才入门包围上来。
聚义一行人成月牙式意图围困住“不速之客”。
陈达见老大出手,警惕心便松垮了几分,似乎贼人束手就擒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但是,“铮——”的一声!
“贼子”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长枪,与聚义的刀锋相对,他不为攻敌,抵过了一击便转棍将聚义挡去左边,下一刻腰身一拧,举枪攻向了右侧的陈达。
陈达被这一出打了个措手不及,来不及反应就被打到,李常春将他踹飞出去,砸向了正要散开去包围的其他人。
一时三四人被推倒,接连几声发出了杂乱的闷响,最后形成了一团人堆。
位于最底下的充当了“人垫子”,二三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叫了一声,呵斥他们蠢货,一边作势要将他们推开。
不过一时的功夫,底下的人就乱作一团,聚义狠狠闭眼不愿再看,重心一换又向前攻来。
一来二去,李常春故技重施,聚义无法近身于他,手下的人都被打的七零八散,毫无还手之力。
聚义终于开始正视李常春。
“我们聊聊。”聚义刚扛下他一枪,被击退到几步远之外的地方,他已经无法保持平稳的呼吸。
甚至无暇打量这个和他交手一直不落下风的人,聚义甚至觉得他连七分力都未使出。
李常春不理,持枪又袭。
聚义自得的表情一寸寸裂开,一面狼狈的接下他的长枪,一面在心中费解——
此等人物到底是谁招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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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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