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宝玉阻拦不及时,贾母竟然有了一丝动容,她泪眼看着宝玉,轻声劝抚道:“宝玉,她说的的确是个好办法。”

可宝玉并不想这样,她不想让任何人为她牺牲。她严肃对着紫鹃说道:“不可以。”

紫鹃见她态度坚决,只好含泪说道:“我听姑娘的。”说完,她手里拿着自己的卖身契,转身向怡红院的方向去了。

宝玉松了口气,勉强对贾母笑道:“宝玉在这里陪着老祖宗,哪儿都不去。”说完了,她便站在贾母身边,静静等候审判的降临。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挽救,她一直在想,如果自己只身一人前去请命,皇上会不会同意赦免贾府。可她一想到逸潇,便不愿再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想到逸潇,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希望的涟漪:他究竟去了何处,知不知道贾府如今出的事?会不会是去别的地方搬救兵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他们还能不能相见?会不会等他回来了,她已经黯然回到现代了?

正想着,已陆续有官兵带着刀,大张旗鼓地走进来,起初还秩序井然,只敢偷偷向内院看,又过了半个时辰,他们之中便有人明目张胆地走进内院来了。

宝玉隔着纱窗向外看时,见有三五个官兵走进贾母处,大声说道:“屋内女眷们都出来!”他们大喊了几声,便见女眷们逐渐从屋内走出来,一个个吓得不敢直视他们,只敢盯着地面向前走。

宝玉向天空望了一眼,今儿倒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处处秋高气爽,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香。那三五个人见人都出来了,便迫不及待地冲进屋内,随即便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不断有器物破碎的声音传出来,偶尔也有人兴奋地大叫:“这可是个宝贝!”

宝玉知道,在正式抄家之前,会有几分钟宝贵的黄金时间供他们这些人中饱私囊,管事的一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种事算作他们辛苦操劳的一部分灰色收入,可这规则越是合理,越是在贾府众人的心上插了一把刀。

前锋搜刮完了,便是正规军来了。袁天农带着剩下的众人来到贾母院中,先是瞪了一眼那几个先锋,又大声将圣旨宣读了一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贾瑛偷卖城防图,与敌国往来,导致边关险些失守,百姓惨遭蛮夷劫掠,损失惨重。朕念及贾家世代骁勇,不忍加以极刑,故将涉事人贾瑛夫妇、贾政夫妇先行羁押,贾府抄家后,所抄没财物,均用于补偿百姓损失及犒赏边关将士,钦此。”

宝玉紧紧地闭上眼睛,看来贾瑛通敌卖国之罪已经被坐实了,她不敢想这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就连王夫人和李纨也受到了牵连。

“不。”她忍不住说道:“大嫂才刚生产,断不能随他们入狱!”

袁天农听完了,只是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想着,这女子真是天真,天子一怒,哪会管你是不是才生了孩子。

宝玉知道和他辩解也没有用处,此时贾母脚下一软,已经晕了过去。宝玉心下慌乱,和鸳鸯两人守在她身边,边哭边劝。

贾母年事已高,宝玉最担心的还是她经不起打击,她忙探了探贾母的呼吸,又掐了贾母的人中,看着她好像有了些反应,鸳鸯哭道:“老太太,快醒醒。”

此时,又有一人从外厢走进来,对袁天农耳语几句,袁天农会意,大声问道:“谁是贾府二小姐,名叫贾宝玉的?”

这一天还是来了,不管宝玉自己愿不愿意,终究是有人在惦记着她的。她从容站起身来,问道:“是我,怎么?”

这人并不多说话,只是对宝玉做了个招手的动作,宝玉刚要过去,却见贾母从昏迷中睁开眼,一把抓住了宝玉的裙摆。

“宝玉,不要去。”贾母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宝玉忙蹲下身去,拉住贾母的手。

“老祖宗,您别担心,我去去就来。”她虽这样说,却知道自己应该是回不来了。她看了一眼一脸担忧的鸳鸯,低声对她说道:“记住,去找东府里秦卿,他应该有办法。”

说罢,她站起身子,头也不回地走出这间小院,才出了门,却忍不住一阵心痛,她只好一只手扶住院墙,另一只手捂住胸口,踉踉跄跄向前走着。

眼前这人却是不吭声,宝玉走得慢了,他也不催促,这倒叫宝玉心中奇怪——他不像是官府的人。

“这位官爷,您姓什么?”宝玉勉强陪笑道。

那人却连头都没回,好像没听到宝玉这番话一样。他走的路线愈发行迹诡谲,并没有向大门处去的意思。宝玉留了心,边问道:“官爷,是谁要见我?”

那人忽然回过头来瞪着宝玉,恶狠狠地说道:“别废话,快走!”他见宝玉向后退去,便飞奔而来,一把拉住宝玉的袖子,猛地向前一扯。

宝玉忍不住惊呼一声——她竟然被此人拉着飞了起来!

此人力大无穷,拉着一个人飞在空中也毫不费力。他轻巧地绕开各处巡查的官兵,飞上了礼佛堂的房顶。

礼佛寺向来少有人搜罗,因此他们并无人察觉。他待宝玉站稳之后,这才换了一副面孔,抱歉地拱手道:“多有得罪。”

随着他向附近吹了几声口哨,房顶上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人身形高大,看起来是个男子,走近一瞧,竟是妙玉。

宝玉忍不住惊道:“你怎么能来?”

妙玉不屑道:“我哪里去不得。”说完,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将手中一袋银子扔给他,说道:“谢了。”

宝玉诧异地看着穿着官服的那人,问道:“你买通了官府的人?”

妙玉道:“当然不是。”

宝玉暗叹,妙玉是真的胆子大,他难道不知道这是杀头的死罪?可她心中仍怀有一丝希望,她对妙玉问道:“你们有多少人?能不能帮我多救几个?”

妙玉摇头道:“你还是没看清形势。”他用手在整个贾府范围内画了个圈,说道:“整个贾府里,只有你是最需要被救的人。”

他见宝玉还没听懂,不由得无奈道:“贾母年事已高,皇上碍于先皇,一定不会对她怎么样,余下的无罪之人最多就是轰出府去,另谋生路。而你就不一样了,你不知道方才有一队人马是专门为了寻你而来?”

宝玉还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妙玉笑道:“我不信你这样蠢,你别是装傻装习惯了吧?”他指着宫门的方向,低声说道:“上面那位可是处心积虑想要你,不知道是谁在他面前走漏了风声,说你的通灵宝玉神通无比。”

宝玉无奈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只是现下难道不应该入宫,去换取贾府的平安吗?”

妙玉看了宝玉半晌,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才说道:“不会吧,你自己想要往牢坑里跳?你的林哥哥怎么办?”

说起这个,宝玉忙问道:“自从我哥哥出事之后,我就没见过逸潇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妙玉冷漠摇头道:“不知道,不关心。”他看了一眼宝玉,脸上起了一丝促狭的笑意,说道:“没准知道未婚妻家里难逃罪责,已经跑了吧。”

宝玉等了他一眼,摇头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妙玉笑道:“如今你都快被人抢走了,他还是没现身,你指望他能有多少良心?”他指着底下搜查往来的人马,说道:“今日费心救你的,不还是我的人和贾府的人,他有一丝一毫的出力吗?”

宝玉知道在这里与他争辩毫无意义,便打断他问道:“咱们怎么下去?”

妙玉忽然飘到房顶另一头,因房顶是斜的,宝玉不敢擅自行动,便站在原地等他。谁知片刻之后,他忽然从另一头冲过来,一把抓住宝玉的衣领,两人径直从房顶飞了下去。

后巷里停着一辆卖菜的车,宝玉被妙玉匆忙塞进瓮里,盖上了竹编盖子。

菜瓮里湿滑一片,到处是腐烂的青菜叶的味道,宝玉屏住呼吸强忍着。

车子马上晃动起来,吱吱呀呀的车轴声牵动着她浑身的骨节,每到一个颠簸的地方,她浑身一顿,才觉得自己是活了过来。

车子已经走到了闹市间,她听到赶车人无比自然地同身边的人说闲话。

“老李头,又去给王爷府上送菜了?怎么这会子才回来?”

“那可不,今儿金陵城里又有大事,我这就是去看个热闹。”

“还不赶紧回家去,叫嫂子看到了又要骂你了。”

“那个婆娘可不敢。”

在一阵大笑声中,赶车的老李头将车子停在了金陵城南郊区的一间茅草房旁边。他见四下无人,便用马鞭杆子戳了戳菜瓮:“出来吧。”

里面的人许久没有动静,老李头觉得奇怪,他缓缓将菜瓮的竹编盖掀起来,却见里面空空如也,哪里有方才那个女子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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