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洄还好，两个孩子颠颠的心里乐开了花，天色渐落，黄昏洒下无边金光，踩着落日与晚霞回了林家院子。
老爹在院子里杀鸡，做一半的木匠活被放在一边，他抬头看着三个孩子漫不经心的问：“今天怎么才回来？”
林星月最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老爹，在老爹面前小心翼翼打开包裹袋，老爹脸色一惊，压着声音问：“哪来的这么多钱？”
“大哥卖东西赚来的！大哥可厉害了呢！”
林老爹听闻，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大儿子，林洄没做声，回屋里拿盆出来和星月一起摘蘑菇洗干净。
晚上星月做了小鸡炖蘑菇，本来林洄想做饭的，但转念一想，他才来不久还是要贴合原主本身的角色，不易让人起疑，但是半大姑娘做的饭，林洄实在不敢恭维，鸡肉几乎是就盐水煮过，没有葱姜料酒作为辅料，腥的不行，林洄只吃了一口就望而却步了，一直在夹蘑菇吃。
等下次，他一定要找个理由把做饭这个活揽过来。
晚间，林洄在屋里整理东西，他翻出林好些没用的小玩意，都是些小孩子爱玩的，光滑的鹅卵石，草编的蚂蚱，还有一些是磨的比较精细的木制玩具，许是老爹以前做给原主的玩的，他没扔，都放到一个木头盒子里收起来。
还没整理完，便传来了敲门声，林洄探出头说了一句：“稍等。”
木门一开竟是老爹。
“爹。”林洄恭敬叫了一声。
“嗯。”老爹有点心不在焉，他身后是那张黑木棺打制的书案。
“书案做好了，给你送过来。”
“奥，好，我自己来吧。”
老爹腿脚不方便，林洄想着自己搬过书案放在炕上。谁知老爹躲过他，摇摇头坚持自己把书案放到炕上，“用的时候拿东西垫着点底下，不然炕热容易裂纹。”
黑木棺的书案竟煞是好看，老爹特意按着他的身量把书案做高了些，大了些，棺木本就是双面皆黑，拼接在一起虽没有过多的花纹，颜色虽暗，反而却显得肃穆，庄重。
老爹的背有些弓着，这是很多年前犯下的老毛病了，如今做活久了些老病骨就支撑不住了。
林洄想把老爹扶到炕上，隔着书案坐在两边。
林老爹却突然开口：“洄儿，咱们父子二人谈谈？”
林洄心里一惊，其实他是抗拒的，都说孩子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林洄穿越而来一直回避接触的人就是老爹，星河星月年纪小好糊弄，江郁和原主虽是夫妻但因为原主是个傻子，二人并不交心也不熟悉。唯独老爹，看着林洄出生，又将他含辛茹苦养大，如果说世界上谁最了解现在的林洄，这个答案不是林洄自己而是林老爹。
老爹不去看他，浑浊而空洞眼神望着天上的月亮，好似水中月，镜中花，虚幻的美梦从未存在过。
可林洄没想到老爹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是爹不好。”
林洄：“啊？”他思维没跟上，连忙道，“不不，这和爹没关系！是我自己落的水，不怨爹。”
他主观认为老爹说的是原主失足落水一事。
老爹眼里有泪光，他痛苦而又无奈的闭上了眼，他摇了摇头喃喃道：“我竟忘了，你是我儿是我的掌中宝心头肉，那日落水，我竟就那么看着你挣扎而无为。”
林洄好像懂了老爹在说什么，老爹是在向他忏悔落水而无为，也许原主落水这件事全家上下并没有人是真心期望他能活下来的，结合他第一天醒来老爹说的‘醒了就醒了吧’这不难猜到。
设想一下，有一个暴力倾向的傻子是你的家人，什么都不会做，也不会说话，还经常对家里□□脚相向，大打出手，打过你，打过小儿子，女儿，嫁过来的儿媳，即使这人是你儿子，你会不会对他心生怨恨，不满，会不会迫切的想要他消失？
林洄出生时，老爹也是欣喜过的，只是这份欣喜在长达二十二年的痛苦折磨中消磨殆尽，滋生出的阴影操控人心，他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回响：“要是没有他就好了，要是没有他就不会这么痛苦，日子也能更好过一些。”
这声音在打自己的时候听到过，在打星河星月的时候也听到过，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有看着大儿子打小儿子不心疼的道理。终有一天，这些怨念超过了你心中的爱，便由爱生出恨，所以林洄落水出事以后他并不希望儿子能醒来。
林星河说老爹疼他，爱他，那是因为林洄是亡妻留下的唯一血脉。
他心里并不怨老爹，因为真正的林洄已经死了，谈再多都是无用的，可是面前这个半百的老人林洄并不认为适合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瞒一日便是一日，纸包不住火就是后话了。
老爹两眼哭的老泪纵横，林洄也只能微笑对他说：不怨他，不怨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的就都是好日子。
那一夜老爹对着他说了许多忏悔的话，但是真正的林洄一句都听不到了。拗哭在静谧的夜里持续了很久方才止住。
老爹刚走不到半个时辰，门外又传来林星月的声音，声音很小几乎是嗓子眼里的：“大哥，你睡了没？”
林洄把东西简单放好，起身起开门，“星月，怎么了？”
林星月把手里药碗端到他面前提醒道：“你的药熬好了。”
林洄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心里一百个抗拒，但还是硬着头皮当着林星月的面喝下了，苦的要命。
不设防间，嘴里被林星月塞进来一块东西，他茫然的看着林星月，小姑娘捂住他的嘴笑嘻嘻地说：“饴糖，甜的。”
林洄品了品确实是甜的，小姑娘就这么傻看着他吃糖。
林洄：“……怎么了吗？”
林星月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盒，里面装的铜钱和银子，她从中数出来五块碎银子把剩下的钱盒子塞到林洄手上，“爹说，以后咱家的钱你来管。”
林洄心里更不是滋味。
“我白天同爹讲了你今日的英勇事迹，还有你说的啥玉啥瓦的，爹说你病好了头脑清醒，适合管钱，以后咱家的钱都归你管。”
林洄看着钱盒子，心里百感交集说不出话。
星月任务完成和他在闲聊：“哥，先前你不是病着吗？怎么说出来那个什么玉什么瓦的那样有哲理的话？”
林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对对，就是这句，你和爹一样厉害。”
“先前听别人说的，昨天突然想起来了。”林洄胡扯。
林星月这小丫头不用林洄多胡扯，自己就会胡乱脑补：“奥，那一定是隔壁村子的方先生说的，哥你以前总爱跑去那边玩。”
林洄轻笑：“对，就是这样。”
“可是哥，你不是说以前的事不记得了吗？”
林洄语噎：“……只是记不清，也不是彻底都不记得。”
他没推辞，把星月拿来的钱盒子思索要放到哪一处安全地，既决定了要管家那就要对任何事情都有规划，有想法，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教育。
反正他也不识字了，干脆和星河星月一起上学堂好了，就是年纪大了一些。
他转头便问林星月：“你和星河，可上过学堂读书识字？”
林星月一愣，神情有些伤感，刚才叽叽喳喳的影子一下子无影无踪，“没有，哥，学堂可贵了，读书写字，文房四宝，样样都贵。”
言外之意，咱家哪里读得起啊。
也是，这个年代但凡哪家能出一个童生的都算得上祖坟冒青烟了，能出一个秀才更是落雷劈正了祖坟，整个村子都跟着飞黄腾达，读书人金贵，不是人人都能读书，许多家就算是倾家荡产也供不出一个书生，更何况是连生存都难说的林家。
林洄也不知是那句话戳中的小姑娘的心，看她蔫下来，心中稍有歉意。
待到林星月回了自己屋子，林洄点了一豆烛火，用手指沾水在木桌子上写字，林家全部的家产现在都在林洄手里，总共是三十二两银子和三百枚铜钱。
除去家里的伙食费，今年入冬裁剪棉衣的钱，能周转在手里的钱其实不足一半，而且林洄如果想让家里剩下的姐弟二人进学堂读书更是处处都需要用钱。
农活的时间要求长回头钱见到的晚，一些裁剪衣服的精细活他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做，跟着爹学做木匠恐怕也需要时间培养手艺。
林洄擦干手指深深叹一口气，还真是地狱般开局的难度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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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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