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林洄浑浑噩噩几日,犹如行尸走肉,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

不等他痊愈,老爹先坚持不住了,一夜突然发了高热,整个人烧到意识不清,林洄只能在他嘴边听见喃喃自语,双目失神地一直在喊巧巧。

这场热起了就再没退下去,受伤的那条腿伤处伴着恶臭流血流脓,充血肿胀,老爹变得极度消瘦,他人不过中年却苍老的犹如走过百载千秋。

他把林洄叫到床前,就连咳嗽声都变的有力无气,甚至盖过了说话的声音。

“你不像……咳咳……我,顽固死板,你的聪慧,机灵,更像你娘。”仅是一句话就快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林洄蹲在床前握住他的手,他想沉默的注视一切,还是发现在这具身体里他做不到漠视所有真情,他早已声泪俱下。

“我走……以后,就要留你一个人了……”

林洄努力扯动嘴角苦笑:“还有星月星河在呢,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云礼。”

老爹躺在床上摇了摇头:“我发过誓,这辈子只爱你娘一个人。”

林洄微怔抬眼。

老爹有力无气地说:“一个流落至此的妇人,带着刚出生的两个孩子,我不忍心就让他们留下了。”

竟是这样——

“若以后,他们寻得亲人便随他们去吧,若不能,你就是他们一辈子的大哥,与你也有份牵挂……”声音气若游丝,犹如暴雨夜摇摇欲坠的灯丝,最后一点光亮燃尽,只剩下几丝青烟片刻后散去。

这天是个极为少见的晴朗天,暖阳融化了所有寒流,微风缱绻纷落而下的花瓣,泪眼朦胧间身体忽然回暖,花香扑鼻,豁然开明的视线仿佛置身于几十年前的春光融融中,在花朵纷飞的时节里他听到了久远的步摇晃动声音。

“承甫,你来娶我啦!”花朵一般的脸庞再次绽在他眼前,林承甫身体颤抖着走近,紧紧攥住她的手。

“巧巧,我来接你……”

世间尘土花落,流云辗转经年。繁华三千界,唯安一人怀。

——

老爹脸上带着笑意离去,星月星河在床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过短短一个月,大喜大丧他都经历过了,红绸刚结便挂满了白绫,孝衣宽大罩在身上,挂满泪痕的脸苍白如纸灰,林洄勉强拿掉右臂上的固定板跪在火盆面前,扑面的火星都已经感受不到。

恍然间,他生出一种茫然无措之感,林洄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老爹,给这段平静无风的宁云生活画上最后一个句号。

生老病死再大的苦楚也得扛过去,生活无情地往前走,留世人慌慌张张打理一地鸡毛。

星月星河对林洄远巡的消息很惊讶,尤其是星月,小姑娘几乎伤心欲绝:“爹走了,大哥也要去往别处吗?”

“不是的星月,与其同我一起漂泊,宁云的日子舒服很多,况且你还有师父要侍奉,还有未完成的梦想。”林洄虚弱笑笑,摸摸她的发顶又替她擦去眼泪,“留在宁云你和星河都可以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哥哥也有必须去找的人,必须知道的结果。”

“答应我好好留在宁云好么?我会时常写信给家里,不要担心。”

星月死咬着唇不肯松口,但林洄看得出来她已经答应了,只是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林洄答应了她五日后启程,星月哭了多久,季云礼就在一旁安慰了多久。

伤好以后他没事就会去仙客楼坐一会,自己一个人坐在二楼雅间,守着窗边,窗外是宁云熙熙攘攘人影不绝的街景。苏清淮撩帘看他模样无奈摇头叹气:“真这么绝情啊,你妹妹哭成泪人你都要走?”

他自觉坐到对面,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在他看来,林洄完全是投资时间在一件毫无结果的事情上。时间过去这么久,且先不论人能不能找到,就算是找到了他又能怎么样?

林洄不再去看街景,转过头同苏清淮道:“后日就走,来同你道个别。”

“去去去,赶紧走,我都要烦死你了,诓走我那么多银子还染指我仙客楼,祖宗知道了要把我骂死的。”

林洄有气无力笑了几声,苏清淮立刻便收敛了:“伤养好了没啊?可千万别半路复发又回来了。”

“胃出血孙先生说了得慢慢养。”

苏清淮忍不住吐槽道:“就你那个刁嘴──”话只说了一半就没了下文,画风一转跑了另一个话题上,神色严肃道,“在外不比宁云,你若是缺钱记得写信给我。”

林洄一愣,随即莞尔一笑:“好,一定不和你客气。”

“但也别太不客气了。”苏清淮吓得急忙道。认识林洄以来,一次一千两,一次十万两,这人他张口就是两个零两个零的往上加,下次要是在蹦出个百万千万,那他真的不用活了。

“我家里的几个孩子有劳你帮我照看一下了。”

“难得,第一次听到你求我。”苏清淮摸摸自己鼻尖,有些酸涩。实不相瞒,说出来有些丢人,林洄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个交到知心朋友,虽然是孽缘相识,但这不影响他们本身性情相投。

林洄:“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你写信,咱们青山不改来日再见!”

时间转瞬即逝,星月恨不得能把济善堂都给林洄搬着走,大大小小的包裹光是药就有三个大包,星河为了他紧急去学了铁匠的功夫,给他做了一把短刀用来防身,可他忽略了他哥不会武的这个前提,林洄望着满满一桌子的包裹颇有些无可奈何,还是季云礼的东西最实在。

“大哥,这边是零用钱,这边都是我换好的银票。”

最后林洄将行李一减再减,带些常用药,短刀以及其他必要的东西缩减成一个包裹,踏上了未知路。

——

五年后,都城盛京。

京郊官道两侧的杂草足有半个人高,在这个兵荒马乱,天下初定的年代,地里的杂草早就盖过了庄稼,阴雨连绵的天,湿滑的泥地,马蹄不敢急行,年轻人只能下马牵着缰绳走。

盛京城门前的人不多,官兵排查的却十分严格。他虽穿着一般但衣物却十分干净整洁,加之身型高瘦,头戴斗笠站在一群百姓中间十分惹眼。

官兵拦下牵马的年轻人,问道:“干什么的?文牒拿出来!”

那人头上戴遮雨的斗笠,冷淡的将文牒递上去,说:“寻亲的。”

官兵狭小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看看他又看看文牒,命令的口吻道:“把斗笠摘下来。”

那人便乖乖听话把斗笠摘下,斗笠下的一张脸生的温润如玉,好一副沉稳内敛的书生气质,可低垂敛眸间眼睛又精明得跟狐狸似得,看得官兵以为自己眼花了。

官兵看罢,拿着文牒的手突然背过身后,意有所指道:“寻亲?可你这是商牒啊。”

林洄抬眼立刻会意,从袖口里摸出一把碎银塞到官兵手中:“雨天湿冷诸位辛苦,一点酒钱还请不嫌弃。”

那双狭小的眼睛立刻扭得更长了:“放行,走吧。”

“多谢。”林洄牵着马进城,长出一口气。

五年前他离家,一路随着叛军走过的地方找人,每过一个地方他都要翻个底朝天的找,自己的线人熟人朋友帮忙留意着,即便这样却还是一无所获,过境数十州,那些人去过的最后一个地方终于抵达京城,不出意外的发生了战争。

林洄亲眼目睹京城的战火纷乱,百姓流离失所,但又出乎意料的时局很快便被稳定下来,一年前天下易主,京城很快得到稳定,地方州郡却是大半血洗,天子的注意全在东边吃紧的战事上自然也就无暇管理脚下土地,魑魅魍魉的小妖便开始出来叫嚣。

二十两银子,可以是一户农家半年甚至一年的开销了。

林洄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向店家要纸墨写了两封信,一封家信,一封寄给苏清淮。五年来规矩一直没坏过,家书两月一封,仙客楼半年一封。

他整理一番换身衣服。将随身马匹上带来的两袋子茶叶送到委托地方,那的掌柜颇为不满意道:“你把茶叶都浇湿了,茶要坏掉的,便宜点。”

林洄倒是冷漠的很:“天公不作美,我有什么办法,再者你们那边的伙计自己没有做好防护才导致茶叶被淋湿。”

态度写在脸上:爱要不要,不要我拿走。

掌柜的知道自己不占理无奈妥协,去拿银钱。

太阳落山前,时间差不多了,林洄抱着试探的心里去了另一家客栈,转角上二楼,刚敲两下门就被从里面迎进去了。

“林公子,您来了!”那人冲他作揖点头道。

林洄淡然颔首,进屋坐下,红木圆桌上陈铺开来纸墨,烛火闪烁,旁边摞厚厚一沓账本。

他不禁打趣道:“苏方,你家公子动作很快嘛。”

苏方笑着给他倒热茶:“公子特意嘱咐我带好东西,提前半月就出发了,怕您这边等的着急。”

林洄翻开那些成片的数字,一边看一边回话:“我还不至于穷成那样。”

苏方将另一封信放在桌子上:“这是林姑娘给您的。”

“放那里吧。”林洄看了一眼,专心致志处理起工作。

这一坐就是三四个时辰,夕阳残光被楼阁吞噬,光辉倾泻,淌满人间。

苏方整理好一摞账本和一沓字迹满篇的黄纸,背上行囊,出乎意料道:“林公子,那小人就回去复命了。”

“不留一晚么?太阳快落山了。”

“不了,快些的话可以到城外的驿站停留一晚,早些回去钱庄和商会那边还有事要做。”

“好,辛苦。”

听罢,林洄在客栈要了两碗面同他吃过告别,又跑了几个地方,回到来时的客栈,夜深人静留一盏灯看星月寄来的家书。

嗯……应该是季云礼代笔,笔触表达的委婉含蓄,洋洋洒洒三页纸总结下来就是:哥,我们想你了,家里一切都好。

五年时间,沧海桑田都经历过一番变化,三个孩子的外貌应该同以往大不相同了吧。每到过一个地方林洄就会往家里寄些小物件,偶尔也能收到回信提醒他天冷天热,记得加减衣物。

按理说他应该早已习惯漂泊不定的生活,可抵达盛京的第一个夜晚他出乎意料地失眠了。

月色宁静安好,他胸口却烦闷躁动,恰巧今天是晚集的不禁日,窗外是一片灯火辉煌与客栈内的氛围鲜明对比,客栈一楼的说书人嘈嚷得台下欢腾热闹,再待在客栈就实在有些不入流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在星际开密逃

贵妃娘娘千千岁

岁岁平安

春夜渡佛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穿越古代搞金融
连载中北城菲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