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
“彼岸花开，生死两岸，前方就是你们通往新生的路，去吧！”
牛头与马面渐渐消失在眼前。
“上船喽！”
河水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柔和而有节奏的哗哗声，伴随着偶尔传来未知的幽远哀嚎，祥和又神秘。
船头站着一位带着斗篷的老者，便是忘川河上的摆渡人，此刻扯着嗓子吆喝着，与凡间的船夫别无二致。
河水清澈，深邃，平静得让人想伸出手搅乱。
两岸彼岸花盛开，红得如同燃烧的火焰，又似血泪斑斑，它们在风中摇曳着，仿佛是在与他们告别。
虚幻的星辰皓月早已消逝，水面是一种幽深的蔚绿色，叶清几人乘坐在同一小船上，偶尔也说说笑笑，好不放松。
两岸的红色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不知名鸟鸣。
河道越来越狭窄，老者的身体一前一后地，有节奏地划着桨。
先是船体移动的咯噔声，再是船桨出水的哗啦声，咯…噔…哗，咯…噔…哗，咯…噔…哗……
听得几人有些昏昏欲睡。
叶清习惯性地想打呵欠，伸出手才发觉自己已经没了身体。
真奇怪，她怎么这么困？
船体不断先前，随后驶入了一片漆黑的山洞，里面深邃得透不过光，任何声音都会无限放大。
山洞太狭窄，老者放下了船桨，悠然地坐在船头，甚至颇有闲情逸致的掏出一只箫。
叶清用力撑着船舷，老者瞧她实在不适，便对她说起忘川的来由。
“忘川河，随冥界开而生，随冥界灭而灭，善者可渡，恶者需渡。”
“姑娘，你知不知道，忘川河里有很多孤魂野鬼。”
叶清忍着晕眩，淡淡一笑：“故事里是这样说过。”
老者笑了笑，声音好似那忘川的河水，神秘又厚重。
“你倒是一点不怕。”
“你们走的正规流程，先去土地庙登记，拿了冥界通行证，又经过黄泉路，能一路走来，都没有太深执念，这艘小船便能载的动，渡过忘川便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还有一些鬼魂，生前耗尽功德，死后罪孽深重，怨气满腹，逗留人间，每当厌烦躲躲藏藏的日子后，又因没有通行证，便总想着偷渡回地府。”
他忽地狡黠一笑。
“纵使它们得了逞，偷偷上了船，但是东岳大帝在这忘川河设了法阵，因而总是会在河中央翻了船，落了水。只有泡上个千年万载，洗去这一身的浮华，方能翻身上岸。”
老者徐徐讲来，众人听得入迷。
又听水下咯噔作响，因有着神秘老者在旁，加上叶清二十多年和平日子，没危机感，因少有渡船经历，好奇不已，她便伸出头往船外一探。
“这河水好红啊。”
老者没想到这姑娘这么虎，惊得险些站起来。
“哎，危险！”
叶清已无法回应了。
此刻，一双冰蓝色的幽暗眸子望来，隐约带着一丝错愕，想来是没预料到有人会和他对视。
叶清心中更是悚然不已，此刻应该挪开视线才是安全做法，但自与这东西对上，她便浑身发凉，怎么也动弹不得，更别提移开视线。
不过，他真美啊，简直是造物者的偏爱！
他的皮肤苍白如深海中的珍珠，有一种不属于活物的幽冷光泽。海草般般的发丝随水流轻轻摇曳，偶尔露出耳后的鱼鳍，它身体覆盖着细密鳞片，闪烁着五彩斑斓的黑。
叶清不知该叫他什么，这实在是超出了她的认知，及其不科学，这是鬼，人，妖，人妖？
青渊的眼神一利，不满她直勾勾的眼神，倏地张开嘴，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寒光闪闪，碰撞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鬼鲛，休要作乱！”
老者大喊一声，随即伸手想要拉叶清。
青渊见了，新仇旧恨通通浮现，眼中闪过怨恨，鲛尾用力一甩。
哗啦哗啦哗啦，船便在汹涌的水浪中摇晃不定。
水浪一层层卷起，唰唰唰地淋在坐船人身上，仿佛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叶清借着船身的摆动就地一滚，远离危险中心。
老者祭出萧，萧声起，哀怨缠绵。
叶清等人听了只觉悲郁不已，鬼鲛却觉耳朵里根根丝线穿插，叫的他心烦意乱，头晕脑胀。
几人慌乱地抱在一处，只因船突然又被拖着飞快地游起来，速度快的惊人。
一时间，几人的呼喊声，船体破水声，以及老者的萧声交织在一起，怎一个乱字了得。
而后，船中心猛地一震，无数的东西从水下猛烈地撞击着船底，有的试图从船舷攀爬而上。
不知是为了弄翻船，还是为了吃掉他们？
张二惊恐地望向船中积得越来越多的水，双手紧紧扒拉着自己的徒孙，哀嚎道。
“要爬上来了，进水了，唉呀！”
“师祖，别晃悠，船要翻了！”
花也吓得开始四处逃窜，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但在这茫茫忘川之中，哪里有躲避之所。
船身不停被猛烈地撞击，船体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仿佛随时都可能被撕裂，水浪不停歇，越来越多的河水涌入，船只倾斜角度越来越大。
“姑娘小子们，给我坐稳了，要是怕就闭上眼，别瞎捣乱。”
老者喊完，手中长萧一折，竟变成了一根长棍，他先是双手结印，大喊一声。
“九幽一世，阴神归位，天地无光。吾令之下，万物皆伏，逆者必亡，顺者得生。”
一道虹光绽放，驱散了船底的野鬼。
再下半身牢牢站在船上，长棍入水，用力一撑，船体陡然回正。
刹那间，叶清一阵后仰，“啪”的一声，后脑撞在船舷上，手中的花用力一甩，不甚掉了两朵，被卷动着落了水，此时她也来不及心疼，与狸奴相扶着坐起身。
老者斗法不停，船体依旧在剧烈抖动，行驶在狭窄的洞中，船头不停地在墙壁上左右碰撞，又或是晃晃悠悠打着转。
叶清本就被撞地晕乎乎，她本就晕船，此番下来，更是面如菜色，一时忍不住，纠结片刻，竟也顾不得危险，猛地趴到船边。
“呕…呕…”
这本来只是一种习惯性动作。
但是，世界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狸奴伸出去拉她的手一僵。
初一不忍地闭上了眼。
叶清再次看到了先前那鬼妖，非常不巧的是，正好在她呕吐的正下方。
看着它瞬间不善的眼神，叶清顿感心脏被狠狠的揪紧，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苍天亡我之心不死！
老者显然也看到这幕，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没了动作。
“…………”
叶清猛地回缩身体，扑向狸奴的怀抱。
老者第一次觉得他的职业生涯岌岌可危。
甭说了，也来不及管其他小鬼了，手中长棍用力一撑，船体往前瞬移五米远。
随即双臂肌肉紧绷，如同猛兽扑食，双桨挥动得只能看到残影，发出箜箜箜的声音，只感觉已经快磨出火星子。
船随着他挥桨的速度越来越快。
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水浪声。
突然，叶清耳朵一竖，一道与众不同的水浪声袭来。
来不及回头，她陡然坐起身，已到绝境，大喊一声，同时一个伸手，五指成勾，视死如归一抓，手中摸到一个块状硬物，冰冰凉凉。
青渊本是腾空而起，想将那可恶的女人拖下水，以平他受辱之心，突然，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身体一顿，腾空的势头便被打断。
是她？是他吗？怎么这般年纪就死了？
不中用的东西！
谁知，不等他再想，叶清竟抓住了他的护心麟，青渊面色一青，耐不住本能，身体一缩，尾巴用力一甩。
叶清也心中发狠，顾不得指尖的剧痛，想着在被弄下水前，她势必要扣下那鬼妖的一块皮。
光芒一闪，一道金痕喷涌而出。
叶清被拍中，腾地飞出去，在船体上连着撞了好几次，好险不险的，有一次差点冲到船边上，几乎就要刹不住势能，直奔忘川河而去。
幸好狸奴体反应敏捷，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就在鬼鲛再次破水而出，张开血盆大口扑来之际，说时迟那时快，老者猛挥手中法棍，以雷霆万钧之势击向它的头部。
鬼鲛一个翻转，木棍与它背部的鳞片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水花四溅。
老者趁机又滑出十米远，随后更是驶出风驰电掣的速度。
船上，湿漉漉的叶清死死盯着青渊的方向，大口大口的喘气，手中的鳞片有些烫手。
…………
嘎嘎嘎嘎嘎嘎吱，嘎嘎嘎嘎吱。
青渊眼神阴冷地看着疾速离去的船只，捂着鳞片缺口，微微喘气，伤痕处飘散出一股金丝，与彼岸花的倒影两相交映，越显艳丽。
归功于摆渡人的生死时速，没了鬼鲛追赶，他们很快摆脱了那些野鬼。
一轮巨大的圆月挂在忘川河上，河中的倒影随着水波荡漾，泛着蓝色的星光，如同银河中的萤火虫。
当对岸的景象逐渐清晰，船只缓缓驶向码头，最终停靠在一土高台旁。
船头的老者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叶清几人便只能下船。
四周云雾缭绕，只有一条石阶小径蜿蜒而上，通向那高耸入云的巨塔，塔身由白玉砌成，每一层都雕刻着佛像和经文。
台边无栏杆，只有茫茫云海，望不见底。
张二抬头，劫后余生的感觉袭来，望向望乡台的目光满是星光。
“众生在生命终结后，仍对尘世的亲人、朋友和爱人怀有深深的眷恋与不舍。菩萨慈悲，不忍见众生悲苦，运用其无上神力，发愿在阴阳交界之地，建造了这座望乡台，让亡魂得以最后一次回望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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