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宋铮面色尴尬,赵地斧挠挠头,解释道:“宋小姐莫要误会,我们只是有一些事情想问。”
“......您说。”
赵地斧摇摇头,略微抬手:“这里不太方便。”
宋铮只感觉身体一轻,下一刻便出现在小锤怀里。
紧接着便是一阵恍惚,双脚再次紧贴地面时,宋铮已被转移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小院子中。
院外一片黑沉,院中却是花团锦簇,反季节的花卉争相盛放,一派温馨。
纸窗透出屋内的暖黄的灯光,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推门而入。
无人引导,宋铮只能抬步向前,轻轻叩响那扇雕花木门。
“请进。”屋内传来的声音很轻,却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温柔。
宋铮不再犹豫,进屋后反手关上门,与床上眉眼带笑、一派温和的女子对视着。
“赵姑娘,是您要找我吗?”
赵天亭点点头,颔首示意宋铮入座。
“没想到您会唤我姑娘,”赵天亭自嘲一笑,“崔夫人做久了,倒是有些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这话宋铮不方便接,只能微微点头以示敬意。
看她不自在赵天亭也没深入这个话题,手腕反转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金色步摇,“宋姑娘,那晚让你见到那般丑态,怕是吓坏了吧。”
宋铮脸色大变,双手在身上拍拍打打,意料之中的一片空荡。再次看向那支金色步摇,便有些难掩心虚,尴尬道:“我没想私吞,就是想抽空还给你。”
赵天亭抿唇一笑,“宋姑娘不必解释,姑娘品行高洁,天亭自是信得过。更何况地斧之前抢夺姑娘那般多金银珠宝,在下合该向姑娘道歉。”
也是,他们明明可以乘坐马车一路顺风顺水直抵京城,却在起点被山贼洗劫一空,这能找谁说理去?
赵天亭自知理亏,姿态越发放低,“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地斧本心不坏,只是受制于人,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最起码他不会真的伤人性命。”
宋铮手指微顿,迟疑道:“您的意思是......?”
怎么这语气,像是包含大瓜的意思!
没想到宋铮话音一落,赵天亭一掀被子,干脆利落起身“扑通”一跪:“宋姑娘慈悲为怀,宅心仁厚,赵天亭斗胆请求宋姑娘援手相助,救救泰宁县吧!”
什么玩意儿?!!!
宋铮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后背紧贴房门,一脸严肃,“赵姑娘,您可能是求错人了。在下一介平民,无权无势,如今身陷囹圄,万万那个能力拯救泰宁县城。”
赵天亭却不肯放过她,向前一扑拉住宋铮的衣角,“宋姑娘不必妄自菲薄,皮影之术,世所罕见。若是加以利用,颠覆整个熙盛王朝都不在话下,何况只是一个小小泰宁!”
宋铮瞳孔巨震,飞速伸手捂住赵天亭的嘴,“姑奶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姑娘怎么比她一个穿越者还敢说!虽说新皇登基不过三年根基尚浅,可就这么轻易说出‘颠覆熙盛’四个字,也保不齐会掉脑袋。
赵天亭丝毫不惧,反正抬头对上宋铮的视线,眼神坚定:“新皇如今威权不及郡县,政令不畅,地方势力更是视朝廷法纪于无物。横征暴敛、拥兵自重、私吞饷银、官官相护者比比皆是。宋姑娘年纪虽小,应也经历过乱世之残酷,那等水深火热,您真的还想再经历一遍吗!”
宋铮没经历过什么乱世的残酷,更不想经历什么水深火热。可这些也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能做什么?
这样想着,宋铮自然也就问了,“赵姑娘,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历史大势不可挡,单凭皮影难道还能扭转乱世?”
“皮影不能将乱世扭转为盛世,却能为一个崭新的王朝带来海晏河清。宋姑娘,在下无意为难与您,却想恳求您,像拯救在下一般,救救泰宁县城吧!”
她果然知道的。
宋铮眼神复杂,蹲下身与她视线齐平,“赵姑娘既然得知招魂之术为假,为何屈尊配合在下演戏?”
“招魂之术为假,怜子之心为真。”赵天亭眼泪簌簌滚落,嘴角却浮起一抹微笑,“怜儿夭折后,我虽心中难过,却也无可奈何,只强迫自己将心思全部放在整理家业上。就好像我愈不在乎,那件事情便没有发生过。我是崔家持家有道、毫无纰漏的女主人,是崔贺爱怜、敬重的妻子,是老太太老太爷心中不喜,面上却必须亲和以对的儿媳。”
可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又怎能忘记?被冷落过的心哪怕之后再飞速跃动,也变不回最初的赤诚。
赵天亭一如既往将崔家打理得很好,从内宅管理到人情往来,从不需要崔贺烦恼费心。但同时,她笑盈盈地拒绝了丈夫的亲近,从一生一世的诺言变成了主动帮助这个男人物色妾室。
他也从来照接不误。
若不是那杯来路不明的暖情酒,她这辈子都不会与他再有肌肤相亲。
一夜痛苦之后是更加汹涌的痛苦,原本以为不会再经历的怀胎十月再次上演,却比第一次更加折磨难捱。
鬼门关内再走一遭,醒来又是空空如也的内室。
不同的是,这次的摇篮前不再无人问津,尽管是更加娇贵虚弱的体质,可这次的孩子却被全家人围绕起来,细细呵护。
“因为他是男孩。”赵天亭跪坐在地,似哭似笑,“很可笑是不是?我是容器吗?是为他们家延续传承的容器吗?”
宋铮握着她的手,此时简单地回复“是”或“不是”都毫无用处,只能沉默着放任一位困兽发泄怨气。
“所以我恨他!”赵天亭咬牙切齿,又忽而无力瘫软在地,“可是我凭什么恨他?他也是我的骨肉,我的孩子,身为母亲却去恨一个孩子,这太残忍了......”
“他为什么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是一个母亲?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她的双手颤抖,眼神渐渐散失焦距,“我该怎么做......谁来救救我?”
那种绝望又无力的哀嚎再次响起,宋铮闭眼无力地抱住她。
她又犯病了。
方才那个眉目温和,心思灵巧的姑娘消失不见,留在原地的又是一位绝望的夫人,一位疯狂的母亲。
赵天亭以为自己疯了,可宋铮知道不是的。她不是医学生,可从短短几个时辰的接触来看,赵天亭有很大可能性是得了产后抑郁。
不只是激素的影响。身体的痛苦和心理的疲惫本就能轻易摧毁一个人,更何况是一位刚刚历经生死却无人问津的产妇。
赵天亭已经非常坚强,在这种糟糕的状态下还能强打精神与她周转斡旋这么半天,可这种情绪的起伏不是靠意志力便能轻易克服的。
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来人看到坐在地下相拥的两人整个人都是一震。
“钱大夫!去请钱大夫!”
不知道钱大夫熬的是什么材质的汤药,味道酸臭到令人作呕。宋铮站在一遍皱眉看着赵地斧灌药,女子的闪躲与崩溃实在令人心中不忍。
汤药最终还是进入赵天亭口中。
赵地斧关上房门,在院中与宋铮并肩而立。
“宋小姐,请问家姐方才说到何处?”
“赵姑娘诞下一位男孩,男孩受尽呵护。发病前大概是在这里。”宋铮揉揉额角,突然感觉异常疲惫,“赵首领,我知你们姐弟二人的意思,可在下一无所长,仅凭皮影戏,在无外力干涉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动摇泰宁县令的根基!”
赵地斧冷笑一声:“皮影之术,世所罕见。若是加以利用,颠覆你做什么——!”
宋铮收回自己的脚,张口欲骂,又无力叹气,“赵首领,这话可不能乱说。”
赵地斧不动声色晃了晃自己闷痛的脚趾,冷哼道:“我不会说话,等阿姐醒了再让小锤带你来见她。”
赵天亭游说人心的能力却是强大,宋铮初出茅庐,在这样软硬兼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攻势下,真的很难坚定自己的想法。
若不是她突然崩溃......
宋铮摇摇头,苦笑一声,转移话题道:“赵兄,我伙计呢?”
“在牢房。”赵地斧看上去犹带怒火,“他竟敢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算计老子,若不是阿姐说暂时别动她,老子早把他剐了!”
宋铮耳朵一动,“赵姑娘说的?”
赵地斧斜她一眼,像是对自己的口无遮拦很有自知之明般,再也不肯多说半个字。
在被小锤送回客房的路上,宋铮闭目深思。
尽管与赵天亭相处不久,可她并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相反,去除恋脑后,这位姑娘外表看似柔弱,每一个决定每一步计策都像是胸有成竹。
所以......她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自己和阿玖在这个计划中到底扮演着一种什么样的角色?
没等宋铮思考太久,第二日一早,赵天亭便自行来到她房间上门答疑解惑。
“官匪勾结?你们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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