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醒来时，头疼欲裂。
眼前墙面白的刺眼，极具现代感的飘窗和清新的窗帘，恍如隔世之感席卷了她。
她的手边还放着那本红楼梦，红底封面，飘逸的字体，令她想起水溶的字迹。
所有回忆一股脑涌向她，令她更为清晰的知道，那些并不是梦。
可记忆总会褪色，时间会慢慢消磨。
她挣扎着起来，翻出纸和笔，毛笔用久了，铅笔倒还不习惯了。
她要将如今脑海里最为强烈的记忆画下来，她要画下水溶的样子，她不能忘了他。
放下笔的瞬间疲倦侵袭而来，她甚至来不及将画收起，立刻后退了几步将自己安置在床上，以免突然倒下。
再醒来时，窗外依旧是亮的，头疼有所缓解，饥饿感占据了上风。
对食物的渴望促使她爬起来，冰箱里还放着剩菜和面包，用微波炉叮一下就能吃。
直到她狼吞虎咽将食物塞进胃里，对四肢的支配权回到自己手上，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些吃的竟然没馊。
她叼着面包去找手机，还在枕头旁。
手机上显示日期只过了一天，那她所经历的时间算什么？
锁屏时提示她有未读的消息，点进去都很平常，妈妈说下次别在网上买水果寄回去了，同事问有没有空约饭，群里发了前两天演出结束的照片。
照片上的那个女孩还是笑得那样灿烂。
她想起什么，走到桌前去看画，薄薄的一张纸，铅笔的笔触之下，是一张有些潦草的脸。
能看出些神韵，但并不是很像。
她又拿起手机，报名了一个素描课程。
之后翻出电脑，打开文档，从头回忆起她在那个世界的经历，她要把那些都记录下来，以免记忆渐渐模糊，就真的慢慢接受那只是一场梦了。
写着写着她的思绪总会飘散出去，她很想知道，薛宝钗回去了吗，水溶是不是大哭了一场，他们会如何相处，薛宝钗会不会恨她，宝玉和黛玉真的能幸福吗，贾府会兴起吗，探春嫁了没，她的戏园和书斋还能坚持下去吗，能开去金陵吗，风月仙子大约成了绝唱吧。
于是她写的很慢很慢，直到天色近晚，她站起身舒展四肢，缓解腰酸背痛，打开手机与同事约了晚餐，同事表示你再不回消息我以为你丢了，她回了个抱歉的表情。
还没到点，先去餐厅将脏盘子洗了，再从头到脚收拾一下，提了包出门。
屋外的喧闹一瞬间让她恍惚，烟火气一般无二，但现代建筑和场景提醒她已经回来了，这是她生活的南京。
同事是他的搭档，女孩，唱的贾宝玉，性格却比宝玉好，飒爽开朗。
据同事透露，招聘面试已经结束了，新人即将上岗，
“听说这次招了个男生，很难得，别的剧团也瞄着呢，老大嘴都要笑歪了。”
“唱什么的？”
“小生吧。”
“哦，那你要有危机感了。”
同事咂摸出些不对劲，“你怎么看着兴致不高啊？从前你不都是说啥时候来个帅哥就好了吗？”
“哦，他帅吗？”
“不知道。”
“那我高什么。”
事实证明，就算是帅哥，她的兴致也没能高起来。
第二天上班，她看见了那个新人，盘靓条顺，但她想的是：哦，挺帅，比水溶差点。
回到现实的第七天，她的记录刚写到她在水溶的帮助下开了书斋。
那天下班，她打算回去继续笔耕不辍，在走出剧院时接到了一通电话。
“您好，这里是曳生传媒。”
她以为是什么广告推销，连说了几个“不需要”，打算挂断电话。
却听对方说：“您想再见水溶一面吗？”
“你说什么？”她生怕自己听错。
“如果您还想再见到他，请在地图中搜索曳生传媒，明早九点公司见。”
她不知真假，但他们竟然知道她穿越了的事，带着戒心她打算赴约。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侵犯我的**，搜集我的信息，将我的意识投放到了一个......数据构成的世界，去走你们所谓的剧情，也就是你刚刚说的内测。”
跟故宫一模一样的皇城，几次突然跳转的时间，口味几乎和现代一样的烤鸭，那张抽奖得到的照片，是公开在官网上的剧照......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苦涩地想：“如今真成红楼一梦了，醒来就是一片虚无。”
接待她的人是位都市丽人，姓丁，自我介绍是HR，她看起来很利落。
“您的相关信息我们基本都是在网上搜寻的公开信息，声音也都是根据网上公开视频模拟而成，而关于您更进一步的信息，例如外表，我们并没有使用。”
难怪她一直是以薛宝钗的形象出现，还以为自己是魂穿了。
丁女士始终保持着职业化微笑，“当然，对于未加通知便让您参与到我们的内测里，我们十分抱歉，虽然这是为了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记录最真实的反应，但我们也会真诚接受您的批评，并向您提供补偿。”
她递给夏至一份合同，“您的表现非常好，这也使我们的内测成功过关，您将得到的是我们的最大诚意。”
合同里写明只要她承认这次的内测是自愿参加，便同意将所有直播内容授权给公司，供他们剪辑、公开、使用，并积极配合后续宣传工作，她将成为曳生传媒推出的《穿书直播间》项目代言人，并获得一千万的奖励金，代言费另算。
而通过内测后，《红楼梦》这个世界会调整为游戏开放，她拥有游戏的冠名权和任意通行权，也会作为游戏里的重要NPC，那些在世界里看戏、买书、买周边的玩家，真的要给她交钱。
“先是拉我进去，后用钱安抚，你们是在犯罪，我可以起诉你们。”
丁女士依旧笑着说：“首先，您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用来指证我们。”
可真无耻啊。
“另外，我一直在关注您的表现，您是一个懂得权衡利弊的人，在书里都能保持清醒，绝不因为感情耽误任务，总不至于出来了还糊涂了吧。”
“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而后续收入更是可观，而且一旦我们用您的视频推出宣传，还能带动越剧的发展，您不是总感叹戏曲在现代的生命力不足嘛，这便是机会，我们可以提供帮助，也为中国传统戏曲出一份力，这不也是你们一直在努力的意义嘛。”
不得不说，她的话十分有说服力。
她难道要为了一个虚构的世界，放弃眼前巨大的金钱诱惑和越剧大好的宣传机会吗？
“在签字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您说。”似乎是得到她肯定的意向，丁女士很乐意解答。
她想起总与水溶相遇，想起皇上的赐婚，“那些我与他的巧合，都是你们安排的是吗？”
丁女士没有否认，“我们不这么做，哪里来的流量？夏小姐不也是很想早点回来吗？”
夏至控制不住阴阳怪气，“你们连进去都没咨询我的意见，倒是担心起我出来的问题了？”
这回丁女士没有回答她。
她又问：“那我与他的进度也是你们安排的，对吗？ ”
这次丁女士却说：“您是想找个借口否认自己的情感吗？都推给我们便可以顺理成章释放您的愤怒，慢慢放下？如果您觉得可以，那便是我们安排的。”
她说的一针见血，夏至沉默了，也知道她的答案。
“不过，”丁女士在她的沉默中又开了口，“我想我应该告诉您，其实回来真正的条件是，您和水溶的进度达到100%。”
夏至彻彻底底的感到荒唐，这一切，就连她和水溶都是被安排的，他们推动着他们相爱，爱到最深，却要他们分离。
她控制着自己的脾气，“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你不怕我听了不签了吗？”
“我想你该知道，你也可以重新选择。”丁女士这一次没有在笑，这一刻她好像不只是这家公司的工作人员。
可她还是签了，合同被拿走，丁女士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像监控室一样的地方，面前摆着许多屏幕，屏幕上显示的夏至很熟悉，都是那个世界的场景。
她看见了，看见了大观园，看见了戏园和书斋，看见了王府，看见了水溶。
丁女士介绍：“你离开后书中世界依旧在运转，会根据数据自行发展，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再为你接入那个世界，你就可以再见他一面。”
她却摇了摇头，丁女书不解，问她为什么不再见。
她说：“按照数据自行发展，那他还是他吗？”
这一切只是一场空，不过是黑心商人堆出的数据，那个书里的林黛玉还是没能有个好结局。
“他早不是我的了，等你们的游戏再上线，不知道有多少玩家涌进去，到时候他便是千千万万个玩家的水溶，与我何干？”
她不再去关注，离开了那间传媒，或者说科技公司。
在她离开时，手机提示音响起，一条短信进来，她的卡里多了一千万，速度真快啊，比她的那点窝囊废工资发的还要快，生怕她反悔一样。
随后她就收到了各种电话，确认这宗大额交易是否合法。
而那天晚上，她又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是丁女士。
她说：其实水溶的形象收集来自一个男生，所有外貌、声音，甚至性格都是模拟他的，如果你想见，我可以告诉你他的联系方式。
夏至更觉可笑，原来她的水溶只是从别人那儿复制来的一堆数据，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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