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自觉丢人,张牙舞爪的气势也没了,弱弱地问:“那之前怎么没听过此事,王妃好像和贾府没来往。”
水溶叹了口气,帝王家的无奈大约如此了。
“我祖父功高,贾府是金陵世家,又有人在朝为官,上头是不愿看到双方结亲的,但他们相爱了。母亲嫁过来时祖父便将爵位传给了父亲,母亲从此便呆在府中,不曾回过贾府,也不来往,生怕惹人猜忌。”
夏至又奇怪,“如今不怕了吗?”
水溶摇头,带着些苦笑,“祖父走了,父亲也走了,我一个闲散王爷,既无军功,也无朝绩,不过仗着身上流的血,才袭了爵位而已。我不争什么,只想母亲过的快乐些罢了。”
想不到,他还是个孝子哩。
夏至有些感动,“所以你劝王妃宴请女眷,以解思念。”
水溶点头,“母亲很开心,但依旧不敢宴请男眷,也不敢在府上张灯结彩,不过当作寻常宴请罢了。”
夏至这下搞明白了,听起来还怪可怜的,但为了心爱的人不再回家,与亲人哪怕近在咫尺也不相见,真的值得吗?
若是她在这个世界找到一个相爱的人,会选择留下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
不当恋爱脑,回家才算好!
“哎,王爷。”夏至想到什么突然叫他。
水溶:“怎么了?”
夏至:“你多大了,怎么还不娶妻啊?”
在这个时代24岁不结婚就是剩男了吧。
水溶有一瞬间怀疑自己,低头看看,半气含笑道:“我看起来很大了吗?怕我娶不到妻?”
他掸掸衣袖,“本王今年二十,过几月正及弱冠。”
夏至摆摆手,“那也挺大了。”
水溶:“不过比姑娘虚长三岁。”
夏至:.......
哼!三岁一个代沟了好嘛。
她撅起的嘴快能挂油壶了,水溶不逗她了,问道:“我母亲送了你什么?可还喜欢?”
秉持着“拿人手软”的原则,夏至立刻笑脸相迎。
“这个,”她伸出手,红色琉璃更衬得她肌肤似雪,“我很喜欢,已经谢过王妃了。”
水溶刚要夸“好看,衬你”,又听到她说:“但我觉得颦儿的璎珞更好看,她戴上一定很美!”
水溶把话憋了回去,顿了顿,颔首,“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就知道了?夏至斜眼瞧他,林妹妹的美你没份,别有想法!
水溶接着又问:“那我赠你的布料不喜欢?今日怎么没穿?”
夏至随口答道:“没来得及做。”
水溶:“我看宝兄弟穿上了。”
言外之意,既然喜欢你还送给别的男子。
夏至无语,“你忘了我做了件男装,哪还来得及再做一套。宝玉那套应该是赶着做的,比我那套精细的多,我第一次出府借他衣服送他的,这几日要做出来赶着呢。”
水溶捕捉到了关键词,“你第一次穿的他的衣服?”
“怎么了?”夏至疑惑:“我都拿布料跟他换了。”
虽然布料要变成成衣还得要人工费,但王府送出的布料是极好的,宝玉应该也不亏吧。
水溶莫名的好似有些生气,“你不是还有个哥哥,穿别的男子衣服算怎么?闺阁女子怎么能......”
夏至一下打断了他的话,凶道:“闺阁女子怎么了?宝玉那衣服是新做的,一次也没穿过,口口声声闺阁女子,不是你莽撞进府让闺阁女子给你唱戏的时候了?”
水溶自觉失言,忙要解释,夏至丝毫不给机会,“我这个闺阁女子扮男装偷出府写话本,你不也赶着赠书斋、起书名,今儿还把我这个闺阁女子往院子里带,明儿是不是就往房里带了?”
“不,并非如此。”水溶听她语气是真生气了,像最后一句那种胡话也要往自己身上揽。
“我带你来是想问你怎的没去书斋,说了明天或后日,我等了两日却也不见来,你往府外跑的事不宜张扬,难道我当着那么多人问你?”
夏至辩驳:“那画要画的精细可不就时间长些嘛,我本来今日打算去的,谁让你们设宴,又没去成。再说了,我又没让你等。”
“好好好,是我自己要等,是我错了,”水溶叹气,语调生硬,“如今话问完了,姑娘赶紧回吧,仔细明儿我这等豺狼虎豹把你往房里拉。”
“呸,”夏至啐了他一口,“那话是我浑说了,你既知道不对,还重复一遍做什么?”
水溶:“好,又是我的错!”
呦,他好像委屈了,还真没见过北静王生气委屈的样子,但他怎么跟电视剧里的不一样,一生气就喊打喊杀的,反而气鼓鼓的有点子可爱哩。
夏至站起身,隔着桌子凑过去,叫他:“水溶。”
他故作威严,“叫王爷。”
夏至没理他,一副抓住了把柄的样子,“水溶,你该不会是等了我两日没见着人,又怕送请帖我不接,所以让你母亲给全府女眷下请帖的吧!”
水溶光速别过脸去,“浑说!你就比得上老祖宗、舅母她们了?”
夏至撤了回去,“也是,我哪比得上。”
她又走到水溶那边,水溶咻地把脑袋转了回去,喝茶去火,夏至戳了戳他。
“我是小人物,比不上大人物,王爷就别跟我这个小人物生气了。”
水溶不理她,拿手捻了颗栗子,夏至扒在桌边赶紧也挑了个快速剥好递过去,眼巴巴瞧着他。
“王爷,吃栗子。没骗你,四妹妹画的很仔细,可精致了,今日原想带给你瞧,一是怕你不在遇不上,二是这么多人,我带些画卷奇怪的很,不如赶明儿带去书斋给你瞧。”
她将栗子往前又前递了递,水溶终于放下了手上还没剥好的栗子,接过她的,放入口中。
【水溶好感度上升10%,已达74%】
这小子不对劲。
夏至迅速站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蹲了会儿还有点累。
水溶表面风轻云淡,一颗栗子而已,勉强原谅你吧,内心咚咚咚,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其实他也不是怎么生气,只觉得这姑娘歪理多得很,处处有话堵他,只是那句话不好听,把他当做什么人了。
可转念想,自从遇见她自己的确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了礼数,她有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便不生气了。
而且水溶自己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只是身份禁锢,无法随心所欲,如今看她同自己一样,在外人面前都得摆出庄重的姿态,让人挑不出错。
但私下她比他自由勇敢的多,一个大家闺秀竟敢偷偷跑出府写话本,还会唱那样好听的戏,实在是妙人。
“你不生气了吧?”妙人问他。
水溶面无表情道:“你唱一段我便不生气。”
这还不好办!夏至站起身,立刻就起了势,亮嗓叫了声:“梁兄!”
【书房门前一枝梅,树上鸟儿对打对,喜鹊满树喳喳叫,向你梁兄报喜来......】
这段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也是夏至很喜欢的一段,不管英台怎么暗示梁山伯自己是女子,想与他结缘,梁山伯就跟个呆头鹅一般反应不过来。
唱到【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你愿不愿配鸳鸯】。
【水溶好感度上升5%,已达79%】
突然的系统提示音,差点让夏至嗓子抖上三抖,看来水溶的确是爱戏之人啊。
对爱越剧的人,夏至总是要多包容一些。
“这戏他们都不曾听过的,你是第一个。”
嘿嘿,第一哦,这下不生气了吧。
水溶心里受用,嘴上却说:“我可又得准备费用了,上回赔进去一座书斋,这回姑娘要什么?”
可不敢可不敢,夏至嗔道:“上回是你自己要送的,现在说的倒向我讹你似的。”
“哎,薛兄,”水溶站起身,“小弟认错。”
夏至又气又笑,“人家梁兄你薛兄,怎么我是个呆头鹅不成?你年纪比我大,别腆着脸扮小!”
水溶一拱手,“贤弟莫生气,我是呆头鹅。”
夏至叉腰,“谁跟你梁祝!”
水溶没再辩,反正他也觉得梁祝不好,除开学院里的时光,便是所有人都在阻挡他们的爱情,结局又成蝴蝶,哪有欢欢喜喜在一处来得好。
日头渐西,水溶带着夏至出去,众姊妹还等在原处,见她来松了口气。
黛玉低声问:“怎么这么半天?再不来我们就要押着宝玉带我们去寻了。”
姊妹们将她围住,上下看看,还是个囫囵人,夏至忙说自己没事,就是唱了几段曲。
“王爷是爱戏之人,要听的多,我便多唱了几段。”
大家又央着她回去再给她们唱,夏至也应了,水溶带着宝玉走在她们前头,一行人又回到颂华阁。。
众小辈行过礼,王妃问他:“怎么你们一起来了?”
水溶乖巧道:“儿子在路上遇见弟妹们,想着大家都是相仿的年纪,如今也该走动走动,便让宝兄弟带着我见过了各位姊妹,又带着大家逛了逛园子,也算是尽地主之谊了。”
之后便是一轮互相吹捧,从水溶夸到宝玉,又到三春,再是她,夸的什么才情庄重,闺中典范,夏至的脸都红了——心虚的。
最后是黛玉,于是又提到黛玉的母亲。
王妃抹泪道:“在这宅子里十几年,出也出不得,连自己姓什么都要忘了,今日才得见老夫人,敏儿出嫁我不曾看到,连走了我都不得消息,还是从别处听到的。
她声音哽咽,众人忙劝住,她又说:“若不是老夫人夫人疼她爱她,她可怎么办好?”
这一说,黛玉又想起自己的身世,如今姊妹们除了她母亲都在场,独她一个,孤家寡人,眼泪扑簌掉下来。
王妃看了更兼心疼,将她唤道跟前:“好孩子,到姨妈这来,以后姨妈也疼你,你得闲了就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
两人抱在一起要哭,带着贾母也流泪,夏至也没忍住,偷抹眼泪。
水溶瞧了眼,又去劝王妃:“母亲,你这一哭带着老祖宗、舅母姨妈们都跟着一起哭,哭坏了身子。以后便都是好日子了,可以常常见,若是次次都要哭,母亲还是快找些陪哭的去吧,我们可受不住。”
众人听了皆笑起来,王妃笑骂:“你个不孝子,没让你日日侍奉,陪哭还不肯了?”
如此其乐融融,看来水溶这个人在孝道这方面确实不错。
又用过晚饭,贾府众人才往回走,王妃和水溶一直送到府外,这次哭之前被水溶拦住了,正是他说的,以后也不是不见了,哭什么。
夏至走在后面,水溶落了几步悄声问她:“明日出来吗?”
夏至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小小声回:“太虚境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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